小二接在手里:“够了,够了!”拿称称过,“预付足金二两,我这儿先记下!”记过账,伸手礼让,“龙公子,请!”
小二将孙、庞二人迎至客栈后院西北角的一处小院,打开院门。跟在后面的仆从将行李放好。庞涓摸出一枚布币,递给小二:“这个是赏你的!”
小二接过,哈腰道:“谢龙公子厚赏!龙公子何时用到小人,尽可吩咐!”
庞涓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倒是有件事情麻烦你一下。本公子此番出门,走得慌急,衣服竟是带少了,甚想再做两件,你可晓得附近哪家师傅手艺最好?”
“唉,”小二轻叹一声,半是遗憾道,“要是龙公子去年来,小人倒能推荐一个师傅,只是眼下……”
庞涓内心急切,面上却是镇定:“哦,眼下怎么了?”
小二凑过来,压低声:“不瞒龙公子,那位师傅姓庞,都说是个好人,不知怎的竟是家破人亡了。小人听说,庞师傅眼下已成废人,做不成衣服喽。”
“废人?”庞涓震惊,“这……庞师傅为何成了废人?”
小二又是一声轻叹:“唉,这事儿小人也是刚刚听说,尚未证实,龙公子权当听个故事。听人说,庞师傅有一手做衣绝活,几个月前却突然失踪。他的儿子四处寻他,结果人未寻到,儿子倒成了杀人凶犯,被人四处缉捕。庞记店门一关数月,几天前突然开门,说是庞师傅回来了。有人见过他,说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成了个活死人了!”
庞涓脸色煞白,愣有一时,强出一笑:“哦,有这等事呀!这么说来,本公子的服饰做不成了。小二,弄点儿吃的,本公子饿了!”
“好咧!”小二应一声,疾步走开。
听到小二走远,庞涓“嗵”地关上院门,身子靠在门上,两行泪水“吧嗒吧嗒”直流下来。
好友难受,孙宾感同身受,近前安慰道:“庞兄,小二所言未必属实。令尊也许……”
庞涓抹把泪水,哽咽道:“孙兄不必说了。家父落到奸贼手中,能够活到今日,已是万幸!”
“庞兄,”孙宾略一沉思,低声道,“你看这样如何,待会儿我去你家探访,落个实信。万一令尊真如小二所说,我们就得马上救他离开此地,寻良医救治!”
“就依孙兄所言!孙兄务必小心,他们一直关着家父,近日突然放出,或许有诈!”
“庞兄放心,在下小心就是!”
一阵脚步声近,小二敲门:“龙公子,饭菜备好了,请用膳!”
庞涓开门,小二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几盘热菜、几道凉菜和一壶热酒。
庞涓招呼孙宾坐下,斟好酒,夹口菜肴,刚吃进去,立马吐出。
庞涓将几个盘中的小菜尽皆尝过,变了脸色,喝道:“小二!”
小二诚惶诚恐,哈腰候立:“龙公子……”
庞涓拿箸子指点菜肴:“你这炒的什么菜?”
小二哭丧起脸:“公子息怒……”
庞涓斥责道:“本公子来住此店,冲的就是你家的酒菜,可你……你们就拿这样的酒菜待客?你自己尝尝,要么太咸,要么太淡,要么太烂,要么不熟,这这这……让人怎么下咽?”
“唉,”小二苦笑一声,“不瞒龙公子,小店的酒菜原本可口来着,只因两个月前换了主人,一切就都变了。新主人不知经营,一天到晚掷骰子,不到一月,就将几个厨师全气走了。小人无奈,只好临时请人支应。他们初来乍到,味道自是做得差些,还请龙公子担待!”
庞涓半是揶揄道:“怪道生意冷清,原来是换主人了!本公子问你,新主人是何人?”
“吴公子!”
“哪个吴公子?”
“就是司农大人的二公子。老主人前往元亨楼赌钱,最后就将客栈押上了!”
庞涓震惊:“那……老主人呢?”
“唉,鬼知道哪儿去了。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元亨楼?”庞涓故作不知,“是个什么楼呀,本公子不曾听人说起过!”
“龙公子是三年前来的,自是不知。元亨楼是几个月前才兴起的,里面那个排场,列国里独此一处,不是富人贵人,甭想进去!”
“哦!”
小二压低声:“小人听说,楼里还有一个吸钱鬼,莫说三金五金,纵是十金百金,一进门去,就连影儿也没了!”
“嗬,你净唬人,”庞涓拧起鼻子,“本公子只听说天底下有吸血鬼,不曾听说有吸钱鬼。”
小二来劲了,急切解释道:“当然有吸钱鬼了!譬如说老主人吧,小人晓得他从未赌过钱,可那日打元亨楼门前过,竟然是两眼发直,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小人亲眼看着老主人进去,拉都拉不住呀,观他那眼神,血红血红的,只有活见鬼的人才有!”
庞涓手扶下巴,若有所思:“要是这么说,元亨楼里这个鬼,倒是害人不浅哪!”
“嘘!”小二声音越发低了,几乎是哑着嗓子,“龙公子呀,比起有些人来,老主人还不是最惨的!”
“你且说说,谁家最惨?”
“晓得白家公子不?满城里都说,白公子就是被楼里的吸钱鬼迷住了,天天都要提着钱袋朝元亨楼里钻。前后不过几个月,白相国府中的大金库让他输了个干干净净,眼下说是连白家大院也变卖了!”
庞涓心头一震,看孙宾一眼:“如此说来,白公子是让小鬼迷了!小二,你这菜没法吃,倒掉吧,饭钱照算就是!”
小二应过,动作麻利地收起几盘菜肴。
待小二走后,庞涓压低声道:“孙兄,你这就去看下我家,就扮作来做衣服的,不可多停!”
孙宾快步出门。
安邑西街行人稀少,孙宾扮作无事状,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这家停停,那家站站,最后才走进庞记邻居家的豆芽店。
孙宾在里面小转一圈,走出店门,又转到庞记缝人的铺门前面。
门半开着。
孙宾上前,敲几下,大声叫道:“有人吗?”
没有应声。
孙宾又敲几下,仍旧无人应声,遂推开门,走进去。
铺内满目凄凉,一片狼藉,霉味弥漫,墙角、梁柱挂满了蛛网。
裁剪台上,庞衡蓬头垢面,目光痴呆,旁边放着一把剪刀,面前是一大堆布条。
孙宾心里一揪,走过去,在他跟前顿步,凝视他。
庞衡视而不见,头也不抬,似乎孙宾不存在,两只巧手忙个不停,拿剪刀将布剪成布条,再拿针线将布条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
孙宾看得难受,叫道:“庞师傅?”
庞衡却似没有听见,仍在不停地剪呀,缝呀,口中还嘀嘀咕咕地呢喃什么。孙宾细听良久,总算听明白,庞衡反复呢喃的只是一个字:“涓!”
孙宾心里一酸,回想自家遭遇,泪水夺眶而出。
想到庞涓的交代,孙宾稳下心神,缓缓走出庞记铺门,一脸沉重地沿街向北走去。
庞记对面的杂货店中,两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孙宾。
是丁三与他的下属。
丁三朝下属努下嘴,吩咐道:“你守这儿,我去去就来!”
丁三走出店门,远远跟在孙宾后面。
见孙宾折入天顺客栈,丁三迟疑一下,紧跟过去。
孙宾不见了。
小二迎上,看清是丁三,吃一惊道:“丁爷?”
丁三招手:“你……出来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