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王接过锦囊,看到锦囊封口处细密有致的针脚,知是王后亲手所缝,忙拆开,抽出里面的丝绢,打眼一扫,脸色立变,一把推开宫正,撞开宫门,跌跌撞撞地冲进宫里。
宫正、内宰无不傻愣。周显王扑到榻前,失声痛哭:“汕儿——”
内宰跟进来,见王后妆饰一新,头被丝帛做成的套子套着。显王急切解袋,手却抖作一团,解不开。内宰急将套子取掉,手搭在王后鼻孔上,人早没气了,摸脉,手腕已凉。
显王伏在王后身上,哭得伤悲。
宫正赶过来,拿过袋子,闻到桐油味道,跪地大放悲声:“娘娘,是老奴害了您啊!”
内宰看向他:“怎么回事儿?”
宫正哽咽道:“娘娘午时要老奴寻些桐油,说是派个用场,老奴不知就里,到库房里四处寻找,竟就寻到一罐。老奴拿来交给娘娘,谁想娘娘她——”呜呜咽咽,“娘娘啊,您……您怎能走……走上这条路啊!”
内宰将袋子“噌”地夺过来,纳入袖中,脸色一虎,声音低沉,斥道:“什么路不路的?娘娘是久病卧榻,一口气没有跟上来!快召太医!”
宫正打个惊愣,飞奔出去。
太医赶至,摸摸王后脉相,验过鼻息,跪地,颤声道:“娘娘驾崩了!”
内宰似是不信:“娘娘中午还是好端端的,为何这就驾崩了呢?”
“是哩,娘娘患的是心病,发作起来很急的!”
“哦。”内宰转对宫正,“拿块白帛来!”
宫正找来一块白巾,递给内宰。
内宰接过,轻轻蒙在王后面上,转对众宫人:“娘娘久病未愈,突发心风,于辛丑日人定辰光驾崩,举国治丧!”
夜幕降临,周王宫里,灯火闪烁。王后暴毙,丧钟鸣响,哀乐声声,悲声一片。
公主闺院里,姬雨在莲池边正襟危坐,面前摆着琴架,架上是姬雪留给她的五弦凤头琴。
姬雨纤指飞扬,琴声忧伤,《流水》声声传出。
姬雨一边弹琴,一边在心中向姐姐诉说:“阿姐,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阿姐?刮风了吗?下雨了吗?不要着急赶路,天不黑就要歇着……阿姐,雨儿这要捎给你一个喜讯儿,明日凌晨,雨儿和母后就要飞走了,飞进先生的那片林子里,自由自在,远离尘嚣……”
宫中尽是哀乐和丧钟,姬雨却充耳不闻。许是被这悲凉的气氛所感染,一旁的侍女无法再听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公主……”
姬雨微微抬头,泪眼略显诧异地看向侍女。
“公主,娘娘……娘娘她……”
姬雨心头一震,手指剧烈抖动,但仍然在弹,只是泪眼惊讶地看向侍女,目光征询。
侍女放声大哭:“娘娘她……驾崩了……”
琴声刹那间停止,声声哀乐隐约传来。
姬雨蒙了,手指僵在琴上,两只眼睛如痴呆一般盯牢侍女。
侍女惊愕,膝行至前:“公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姬雨仍旧僵在那儿。
时光凝滞,姬雨的一只手悬在空中,一只手抚在弦上,就如一具僵尸。
侍女迅速站起,趋前,急切地叫道:“公主!公主!公主——”
姬雨仍无反应。
侍女惊呆,退后几步。
姬雨抚琴的那只手动了,缓缓扬起,再扬起,一直扬到不能再扬的高度。
陡然,姬雨的两手如疾风般落下,“啪”地砸在琴上,一根琴弦应声而断,鲜血顺着姬雨的手指汩汩流出。
侍女惊叫一声:“公主……”
姬雨不应,只将十根手指如雨点般落下,两行泪水如珍珠般洒下。凤头琴上溅满了姬雨的鲜血和泪珠,点点滴滴,梅带雨。
与此同时,燕国的迎亲车队已经行至宿胥口,歇宿在镇上一家最好的驿馆里。
姬雪静静地坐在餐案前,案上摆着几道菜,上面已经不冒热气了。
春梅候立一旁,不无关切道:“公主,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姬雪泪水滚出。
“公主,是不是又想……洛阳了?”
姬雪哽咽道:“梅儿,我……我看到母后了……”
春梅惊愕了:“娘娘,公主怎么会看到娘娘呢?她在哪儿?”
“她……她就站在我眼前,她……”
“娘娘怎么了?她说什么了吗?”
“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
春梅扑哧笑了:“公主,没事的,是你想念娘娘了!吃饭吧,公主!”说完蹲下来,为她夹菜。
姬雪拭把泪:“你们吃吧,我……我吃不下,也不想吃。”说罢缓缓起身,走向寝处。
酒逢知己千杯少。苏张二人义结金兰,自是开怀畅饮,不消半个时辰,已喝空两坛陈酿,无不酩酊大醉,相互搀扶,脚步踉跄地走出膳馆大门。
大行人、行人及几个仆从站在门口,看着二人。
张仪冲几人扬手道:“结……结……结账……”
苏秦亦扬手道:“记……记……记秦账……账……账下……”
大行人几个摇头苦笑一下,回去了。
“哈哈哈哈,”张仪转对苏秦笑道,“今与苏兄义……义结金……金兰,仪得兄长,痛快!”
苏秦喷着酒气:“苏……苏秦能与张……张公子义结金……金……金兰,就……就……就如做……做……做梦一般!”
“不……不许再叫张……公子,叫仪……仪弟!”
“不……不……不是仪……仪弟,是贤……贤……贤……贤弟!”
“好,就……就贤弟!”张仪又走几步,酒也略略醒些,似乎想起什么,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苏秦一怔:“贤……贤弟为……为……为何发……发笑?”
张仪止住笑,看向他,言辞流畅许多:“苏兄,还记得看相的那个老白眉吗?什么‘远观万里鹏程,近判旦夕祸福’,净是胡扯!”
“贤……贤弟何……何……何出此……此言?”
张仪哼出一声:“他说六十日之内,苏兄将逢人生大喜,张仪则有人生至悲。屈指算来,今日届满此数,苏兄喜在哪儿?张仪我又悲在何处?”
“贤……贤弟所言甚……甚是,想我苏……苏秦这……这……这般光……光景,混……混……混口饱……饱饭已是不……不易,哪……哪……哪里还……还……还能贵……贵……贵……贵至卿……卿……”苏秦一个趔趄歪在地上,几次欲站起来,皆是不能。
张仪伸手拉他,没拉起来,自己反被拖倒。
二人在大街上仰天躺下,头对头,排成两个头对头的大字,占去了大半个街道。
张仪醉眼蒙眬:“不瞒苏兄,今朝……醉了,待到明日,仪弟定要寻到那个老白眉,看他有何话说?若是说……说得好听,服软求饶,仪弟或可放……放他一马。若是说得不……不好,看我把他的招幡扯下来,踩……踩在脚下!”
苏秦已然呼呼大睡,发出沉沉鼾声。
就在此时,苏代与同村的一个小伙子从远处走过来。
小伙子道:“苏代,都寻老半天了,寻不到呀!”
苏代应道:“寻不到也得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