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老光头仍在打着呼噜听曲儿!”
“奇怪!”公子疾自语一声,起身,伸个懒腰,“留下二人守在此地。”便大步出去。张仪也真喝高了,一路上手舞足蹈,长笑不绝:“哈哈哈哈,好酒啊,好酒,真他娘的过瘾!”
“嘻嘻,”小顺儿搀扶他走进客舍,扶他躺下,“主人,听这声儿,您没醉,顺儿还以为您喝多了呢!”
“当然没醉了!”张仪瞪他一眼,敛住笑,“我倒是想喝醉啊,只是一坛子酒,又得让给那个口吃,本公子……唉!”
小顺儿想起什么:“那口吃……”
“哦,”张仪手一指,“去,瞧瞧他!”
小顺儿快步出去,没过多久,又小跑步回来。
“怎么样?”张仪急问。
小顺儿气喘吁吁:“顺儿不敢进去呀,几个壮汉正在打着灯笼四处寻您呢!”
“你个猪呀,”张仪指着他骂道,“我问的是那个小子!”
“听他们讲,那口吃醉成一摊烂泥,仍在地板上打呼噜呢。他们还说,要是寻不到张公子,明早就把他送官!”
“哈哈哈哈,送官好呀!”张仪狂笑起来,“有人不是说他贵至卿相吗?有人不是说他人生大喜吗?本公子倒要看看,这被关进大牢里,他的喜从何来?他的贵又在何处?”
“呵呵呵,是哩。主人,还要顺儿做啥?”
“端盆凉水,给本公子冲个凉,醒醒酒,本公子要美美地睡上一觉!”
翌日晨起,远处鸡啼。
淳于髡醒过来,睁眼一看,三个女伎玉体横陈,各抱乐器,睡姿迷人。
淳于髡乐了,从扇子上拔下一根羽毛,朝其中一个身上拂痒痒。羽毛拂在哪儿,那女伎哪儿就动弹一下,面部也有反应。
淳于髡来劲了,挠这个,拂那个。几个女伎睡得踏实,任他怎么拂弄,只是不醒。
淳于髡正在乐呵,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喊声:“来……来……来人……放……放……放……放开我……”
淳于髡打了个惊怔,走出房门。
院中,苏秦两手被反绑着吊在一棵树上,木剑仍旧倒背着。
淳于髡打量他。
“先……先……先生……”苏秦求救道,“放……放……放我下……下……”
淳于髡凝视他,似要将他看透:“你是何人?”
“洛……洛……洛阳苏……苏……苏……”
“哦,你是周人呀。他们为何吊你?”
“我……我……我也不……不……不……”
淳于髡眯眼:“你没犯事吧?”
“没……没……”
“你为何到这里来?”
“吃……吃……吃……”
淳于髡听出他是口吃,点下头:“哦,你是吃饭来了!咦……”目光落在他的衣饰上:“你……怎么能到这里吃饭?”
“朋……朋……朋……”
“哦哦哦,”淳于髡捋须道,“老朽明白了,是朋友请你吃饭。你的朋友呢?”
“不……不……不……”
“咦?”淳于髡有些惊讶,抬头,“也罢,我先放你下来,再问问他们是何缘故!”
淳于髡上前就要解绳,行人匆匆走来,急急扬手:“燕使,放不得!”
“呵呵呵,”淳于髡转对他,“老朽正要去寻你们呢。”手指苏秦:“怎么回事儿?”
“回禀燕使,”行人恨道,“是这样,昨晚他与张公子来此吃饭,点下陈酿佳肴,酒足饭饱,那张公子却逃了,欠下巨额餐费,大行人震怒,吩咐将此人送司徒府惩戒!”
淳于髡看向苏秦,目光征询:“可为此事?”
“张……张……张……公子不……不……不……不是逃……逃……”
“不是逃,他人呢?”
“他……他……他会……会……会……回……回……”
一阵脚步声急,两个壮汉走过来。
行人看一眼苏秦,冷冷道:“放他下来,押他送司徒府处置!”
一个壮汉解下绳头,苏秦“咚”一声落地,疼得哎哟一声,龇牙咧嘴。
二人将他推走。
苏秦冲淳于髡大叫:“不……不……先……先……先生救……救我……”
淳于髡扬手:“慢!”
二壮汉停下,不解地看向他。
淳于髡转问行人:“共欠多少餐费?”
“足金四镒!”
淳于髡倒吸一口气:“四镒!几个人吃?”
“只他二人!”
淳于髡又吸一口气:“都吃什么了?”
“熊掌、鱼翅、豹唇、麋心……”行人略顿,刻意提高声音,“还有一坛八十年陈酿!”
“啧啧啧,”淳于髡咂舌,“八十年陈哪!”唏嘘几声,看向苏秦:“好你个小子!”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块,递给侍者:“称一称,够四镒否?”
行人愕然:“这……”
淳于髡摆手:“拿去吧,若是够分量,老朽就将此人带走,若是不够……”晃晃袖袋。
“这……”行人怎么也不解,“敢问燕使何以重金赎他?”
“哈哈哈哈,”淳于髡捋须长笑一声,“老朽带他回去,是要开膛破肚,看看这坛八十年陈酿究竟是个什么味儿!”
行人吓傻了:“这……”不敢接钱。
淳于髡一脸惊讶:“咦?”
行人赔笑道:“燕使且慢,在下这就去禀报大行人!”
不一会儿,行人与大行人急走过来。
大行人朝淳于髡拱手道:“在下见过燕使!”
淳于髡拱手还礼:“老朽见过大行人!”
大行人赔笑:“听闻燕使……”看向苏秦。
“呵呵呵,这是一个奇人哪!”
“敢问燕使,奇在何处?”
“身为周人,竟以布衣之身、口齿之滞,闯进万邦膳馆与三国使臣同时进膳,且吃的是熊掌、鱼翅、豹唇、麋心,饮的是大周八十年陈酿,难道还不奇吗?八十年陈酿比老朽年龄还长许多,这等口福,这等奇趣,即使老朽走南闯北,也还是闻所未闻哪!”
苏秦羞愧低头。
“惭愧惭愧,”大行人以为淳于髡是在挖苦大周,连连拱手,“是本馆疏忽,见笑于燕使了!”转对行人,厉声喝斥:“愣个什么,快将此人押入刑狱!”
“慢慢慢,”淳于髡一扬手,“敢问大行人,你以何罪押此人入狱呢?”
“僭越之罪!”
“你开膳馆,人家进膳,雅舍是你们腾的,佳肴是你们炒的,陈酿是你们供的,进膳之时不曾僭越,酒足饭饱了,却说人家僭越,你们大周就是这么断事的?”
“这……”大行人理屈词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