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那桩烦心事儿?”颜太师切入正题,“方才在宫里,一个东周公,一个西周公,嘿,那个争呀,那个吵呀,简直就如那些街头卖货的!唉,堂堂周室竟至于斯,情何以堪哪!”
“两位叔父争吵什么呢?”颜太师苦笑:“一个要将雪公主嫁予秦室,一个要将她嫁予魏室,互不相让,差点儿打起来了!”
“咦?”淳于髡停下手中的活,盯住他道,“你不是在念拖字诀吗?这正是你想要的呀!”
“淳于兄有所不知,这个拖字诀只能顾上眼前一时,不能解决长远呀!”
“唉,你们这些咸人哪,净操些没盐吃的心!秦、魏不是在河西开战吗?搁话出去,比武招亲,谁家打赢了,雪公主嫁给谁家就是!”
颜太师苦笑,摇头:“你个光头呀,出的净是些馊主意!”
淳于髡急了:“怎么馊了?”
“天子在孟津伤透心了,这两家里,无论嫁予谁家,天子也不情愿呀!”
淳于髡两手一摊:“那就谁也不嫁呀,两边都不得罪!”
“唉,”颜太师连连摇头,“这也不成呀。天下被这两家闹得沸沸扬扬,已经不是嫁与不嫁、嫁予谁家的事,事关面子里子,家国尊严了!”
淳于髡点头:“嗯,你说得是!”闭目有顷:“有了!”
颜太师急看过来。
“光头刚从燕地来,与老燕公相谈甚笃,感觉此公与周室倒是投缘。”
颜太师怔了下:“老燕公?”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让燕公也来聘亲呀!”
颜太师连连摇头:“这这这……这个不成,老燕公也太老……”
“呵呵呵,你真是个老朽之人呀,怎么也不拐个弯儿?”
“什么弯儿?”
“既然此事涉及面子里子,你我何不也来凑个乐子呢?秦、魏能来聘亲,老燕公有何不能?有老燕公赶来凑个份儿,这局棋想不热闹都难哩!反正是个乐,谁家也没当真,雪公主最终落谁家,还不是由天子一人说了算?”
“堂堂天子公主,这不是……被人戏弄吗?”
淳于髡连晃几下老光头:“唉,什么天子公主呀,你个老朽之人也不睁眼看看世道。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大周撑到今日能不断祠,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喽!”
颜太师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颜兄,想玩玩不?要是不想玩,光头就要起程喽,再到楚地耍耍。”淳于髡说完,动身就走。
颜太师摆手叫住他:“淳于子,留步!”
淳于髡停下脚步:“不瞒颜兄,光头原以为洛阳好玩儿,不想却是乏味之地,还好遇到这个乐子,你却……”
颜太师陷入沉思。
“呵呵呵,老头子,甭多想了,人生在世,无非一个玩字。反正周室已是这样了,你就满足一下老光头的玩心吧!”
颜太师老眉紧拧:“这……待我奏请天子……”
淳于髡苦笑:“奏什么天子呀!秦使奏没?魏使奏没?”
“即使如此,也得有个使节吧!”
“使节?”淳于髡一拍大腿,“光头有呀!为在途中讨个吉利,临出行时,光头特意向老燕公讨了一个,不想却是废物,这辰光还在我的那辆破车子里睡大觉呢。”
“若是此说,”颜太师拱手道,“就有劳淳于兄了!”
“呵呵呵,”淳于髡晃下脑袋,“口说有劳是没有用的,我这帮你出力,好歹你得借几个人手和几辆破车用用,锣鼓之类也不能少,看光头玩他们个小样出来!”
日落西山,天色昏暗。
马蹄嘚嘚,一阵又一阵震天的锣鼓声由东城门响到西城门,又一路响到万邦驿馆。前面是三辆又老又旧的辎车,车后照例跟着看热闹的周人。
周室行人提着灯笼,在车队前面引路,边走边叫:“远邦使臣到!远邦使臣到!”
车队在紧挨秦使的馆舍门前停下。
大行人得报,早在馆舍门前候着。秦馆、魏馆人员闻听声音,各点火把、灯笼出来观看。陈轸、公子疾也都赶过来,不约而同地看向来使的旗号。天光昏黑,也没有风,旗子耷拉着,就着火把也看不清楚。
淳于髡一手拿着芭蕉扇,一手持着使节,在一个老仆役的搀扶下从中间一辆辎车里走下来。大行人迎上,鞠躬道:“大行人恭迎燕国使臣!”
淳于髡将芭蕉扇递给老仆,鞠躬回礼:“燕国使臣淳于髡有劳大行人久等!”
“燕使旅途劳顿,请馆中安歇!”大行人指向馆舍,礼让道,“请!”
淳于髡拱手:“谢大行人!”从老仆手中拿过扇子,光头一步一晃,在大行人的陪同下走向馆舍院门。
十几个“燕人”忙前忙后地从车上卸货并搬运行李。
直到此时,陈轸、公子疾方才明白是燕国来使,相视有顷,好奇心起,不约而同地跨前几步,截住淳于髡。
陈轸率先发问,拱手道:“来使可是稷下先生淳于子?”
淳于髡回礼:“听说魏国有个上卿名唤陈轸,可是你喽?”
“正是晚辈!”陈轸深揖一礼,“晚辈陈轸拜见先生!”
淳于髡收扇,拱手:“老朽淳于髡见过上卿!”目光瞥向公子疾:“这位是……”
公子疾揖礼:“秦使嬴疾见过淳于先生!”
“嬴疾?”淳于髡自语,似是回想,“嗯,听说秦人中有个叫什么疾的颇为伶俐,不想竟就碰上了!”拱手回礼:“老朽淳于髡幸会秦使!”
陈轸试探道:“听闻先生在稷下讲学,怎么这……”
“呵呵呵呵,”淳于髡干笑几声,“稷下待久了,闷气,就出来走走,到了燕国。”
“可这……”陈轸看向他手中的使节,目光征询。
“吃人酒水,替人跑腿!老朽连吃燕公数月酒水,只好替他跑次腿喽。”
陈轸拱手:“敢问先生,所为何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