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卬走到主将案前,手指颤抖着指向众将,几乎是吼:“瞧瞧,瞧瞧,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瞧瞧,瞧瞧你们这副熊样!”
众将羞愧难当,不约而同地勾下头。公子卬朝几案上猛力砸拳:“小小平阳竟然阻住我大魏铁军,你们知耻吗?知耻吗?”
众将默不作声。
公子卬将目光转向裴英,声音阴冷:“裴将军?”
裴英“啪”地跨前一步,打个立正:“末将在!”
“还记得请缨先锋时你是怎么说的吗?”
裴英单膝跪地:“末将无能,请上将军治罪!”
公子卬怒喝:“我问你怎么说的?”
裴英打个惊怔:“末……末将说,三日之内拿不下平阳,末将献上项上人头!”
“如今几日了?”
“四……四日。”
“平阳呢?”
裴英将头埋下:“末……末将服……服罪……”
“既然服罪,也就怨不得本将了!”公子卬朝外大叫,“来人,将裴英拉下去,取项上人头示众!”
中箭将军跨出一步,跪叩:“上将军,末将愿与裴将军同死!”
其他诸将亦不约而同地跪地,齐声道:“末将愿与裴将军同死!”
“哟嘿!”公子卬惊讶地扫视众将一眼,盯向裴英,“裴英,你打仗不行,人缘倒是不错嘛!”
裴英叩首,悲泣:“上……将……军……”
“好吧,”公子卬摆手,“念在众将为你求情的分上,本将权且寄下你项上人头,再给你一日期限,加拨你五千兵马。记住,你只有一天!”
裴将军叩首,涕泣:“末将……得令!”
公子卬向他招手,放缓声音:“过来!”
裴英膝行几步,凑头。
公子卬拿出一些散竹简及杂物,摆在几案上,弄出一个简要的平阳形势,看向裴英:“知道平阳软肋在何处吗?”
裴英拱手:“请上将军点拨!”
公子卬指点几案形势:“这是平阳!西城门是主防区,卫人力量最强,南门河宽,北门坡高,皆是形胜所在,真正薄弱的只此一处,东城门!”
“是!”
“知道怎么攻吗?”
裴英指向图中平阳城东门:“集中兵力,主攻东门!”
公子卬摇头:“不!兵分四路,佯攻西门、北门、南门,主攻东门,让他们无暇他顾!”
“末将得令!”
“传本将令,无论何人,先入平阳者,记首功,赏金一百,晋爵三级!”
“末将得令!”
公子卬伸出巴掌扫向几案,摆好的城池“哗啦”落地,字字如锤:“凡抗拒者,格杀勿论!”
裴英拱手:“末将得令!”
“天黑之前,若是拿不下平阳,”公子卬解下佩剑,“它就是你的归宿!”将剑递给裴英,“你自己裁决!”
裴英双手接剑,声音激昂:“末将……谢上将军赐剑!”
又是一个黎明。
大地仍暗,远处天际现出曙色。
平阳街道上,打更老人一声接一声的锣声由远及近,传遍家家户户。
老人的声音略显沙哑:“五更过了,东方亮了,各家各户该起炕了!……哐哐哐……君上有旨,舍生取义,人在城在……哐哐哐……孙郡守有令,大敌当前,共赴国难,有钱者出钱,有力者出力……哐哐哐……”
东城门楼静得出奇,守城兵士穿着甲衣,抱着枪械,东歪西倒,俱自沉睡。平阳司马孙安抱枪警戒,许是太困,时不时地将头勾下。
一阵车马声由远及近,然后是脚步声踏上台阶。
孙安猛地站起,朝声音处迎上,见是孙操父子,惊喜道:“哥,宾儿。”
孙操、孙宾走上城楼,各持枪与剑。孙操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宵没睡。
孙操走近孙安,问道:“安弟,情势怎样?”
孙安回他一笑:“没大事儿。”
孙操走到瞭望位置,极目望去,陡吃一惊。不远处,魏武卒密密麻麻,正在集结。再远处,两大簇黑影正向这里移动。
孙操转望孙安,询问道:“安弟,还有多少人?”
“昨日伤亡惨重,不到两百了!”
孙操长吸一口气,看向孙宾:“宾儿,预备队还有多少人?”
孙宾应道:“九百二十三。”
“给东门拨三百人,配足弓箭、劲弩!”
“宾儿这就去。”孙宾转身,飞快地跑下城楼。
孙操转对孙安:“安弟,今天我们换换,你守西门,我守这儿!”
孙安惊愕:“为什么?”
孙操给他个笑:“新鲜新鲜。”
孙安扫一眼远处密密麻麻的魏人:“哥,我晓得东门重要,您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安弟不会让魏人踏进城门半步!”
孙操将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哽咽道:“安弟……”
“哥……”
兄弟二人紧紧拥抱。
孙操松开手,凝视孙安:“安弟,你先回家看看弟妹和孩子,这儿我暂时顶着!”
“哥,”孙安语气坚决,“家家都有女人,都有孩子,我的职分只在东城门!”
孙操轻叹一声,转个身,疾步下楼。
几个城门方向再次传来魏人攻城的战鼓声和冲杀声。
几日下来,全城百姓似已习惯了这些声音,没有谁像刚开战时那般惊慌。大家仍像往日一样,男人默无声息地拿上守城器械匆匆上城,年轻女人安顿好孩子,或做干粮,或照料伤者。
打更老人打郡守府的前面走过,沙哑的声音渐去渐远。
几十名伤兵整齐地躺在府内临时铺起的草垫上,一个疾医正在检查他们的伤情,洗伤换药。十几个妇女或辅助疾医,或为伤员喂粥。
孙宾匆匆回来,恰巧孙吴氏端出一碗粥走出灶房,看到孙宾急走过来。
孙宾迎上,给她个笑:“娘,您起这么早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