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秦孝公泪水流出。
“君父,”紫云声嘶力竭,“我不要嫁给魏人!”“好吧,”孝公轻叹一声,盯住女儿,“云儿,你回答为父三个问题,若是答得对,为父就不把你嫁给魏人!”
“真的?”紫云打个惊怔,迅速坐直,身体前倾,眼巴巴地盯住他。
“云儿,你愿意回答不?”
紫云连连点头。
“第一个,你是不是老秦人?”
紫云不假思索道:“是。”
“第二个,你恨不恨魏人?”
紫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恨!”
“第三个,你想不想打败魏人,收回河西?”
紫云重重点头:“想!”
“云儿,你再仔细考虑一下,为父许你反悔一次!”
紫云一字一顿:“云儿绝不反悔!”
“如果你不反悔,就必须嫁给魏人!”秦孝公表情决绝,似是在重大国情面前下决策。
紫云惊呆,待反应过来,尖叫道:“为什么呀,君父?”
秦孝公握紧拳头,铿锵有力:“因为君父要与魏人决一死战!因为君父要为千千万万死难于河西的老秦人复仇!因为君父要收回河西!”
紫云先是一怔,继而不解地问:“可……这与云儿出嫁有何关系?”
“云儿,”秦孝公的语气稍稍缓和,“为父问你,河西原本是我们老秦人的,可为什么落在魏人手里?”
“奶奶说了,是被吴起夺去的!”
“几十年来,秦人与魏人激战无数次,只为收回河西,可直到如今,河西收回来没?”
紫云摇头。
“为什么收不回来?”
“因为……”紫云想了一会儿,“魏国有武卒,听奶奶说,他们凶得狠!”
“是的。”秦孝公重重点头,“如果与魏国武卒硬拼,依你看,我们能够收复河西吗?”
紫云语气坚决:“能!”
“为什么能?”
“因为老秦人不怕死!”
“如果魏人也不怕死呢?”
“这……”紫云愣怔有顷,皱眉道,“魏人为什么不怕死?”
“如果你是魏人,如果你为河西奋战几十年,死伤数以万计的人,好不容易才从秦人手中夺到河西,愿意轻易放弃吗?”
紫云咬紧牙不吱声了。
秦孝公趁热打铁:“秦、魏百姓都不惜死,都要不顾死活地争夺河西,就只好硬拼了。紫云呀,你愿意为收回河西而让老秦人死光光吗?”
紫云摇头。
“为击败魏人,为收回河西,大良造想到一个计谋,就是把你嫁给魏人,与魏人联姻。你去结亲,魏人就是我们的亲家,也就不会防备我们,魏武卒就会掉转枪头攻打别人,那时,我们就可趁其不备,一举夺回河西!”
紫云眼睛睁大。
“云儿,你嫁给魏人,是为老秦人做牺牲,是让老秦人少流血呀!”
紫云沉思良久,喃道:“云儿……明白了……”
“云儿,你……愿意出嫁吗?”
紫云含泪点头。
秦孝公向她张开双臂。
紫云一头扑到他怀里。
父女紧紧拥抱,如生离死别。
通往大梁的衢道上,五万大魏锐卒装备精良,按照行旅建制五人一排(伍),整齐划一地昂首走着,远看就如一条长龙,盔甲及长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辚辚车流前端,一辆装饰精美的战车特别显眼,上将军公子卬一手持枪,一手抚剑,昂首而立,飒爽英姿。上将军的车后是一辆王辇,自封为王的魏惠王微闭双目,专心倾听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大队车马行至大梁,守候已久的大梁街道立时喧闹起来,彩旗飘扬,户户倾巢,万民攒动,众百姓无不喜笑颜开,恭迎王驾。一行由大梁百姓构成的欢迎团队在前开道,锣鼓喧天,管弦钟石齐鸣,头戴各式怪物面具的舞者一边行走,一边载歌载舞,场面极为欢乐。
卸去华盖的王辇缓缓行驶,魏惠王乐不合口,频频向狂欢的百姓招手。
夹道百姓中现出一个头戴斗笠、胡须络腮的人。
是庞涓。
庞涓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住走在魏惠王右侧的陈轸,一只手缓缓地摸向剑柄。
在王辇经过身边,陈轸就在面前经过时,庞涓面孔扭曲,额头现出汗珠。
庞涓握剑的手渐渐松开,眼睁睁地看着车辇从他的面前驶过。
是日,魏惠王没有入住大梁别宫,只是从西门进来,在几条主要大街上巡视一圈,就从南门出城,直接赶往大梁东,旨令巡视大沟。
大沟是老相国白圭二十多年的心血,自也是惠王梦牵神往的庞大工程。治国理政数十年,魏惠王深知什么才是国之实力,也深知白圭的治本之策多么务实。
魏惠王弃辇登堤,公子卬、陈轸、柳雁等一行数十人陪护左右,沿堤缓缓而行。
沟虽修好,沟中却无一滴水。许是因了近日旱情,连杂草也长得稀少。
走有几里许,魏惠王登上一个瞭望台,举目远眺,但见长堤蜿蜒,似无尽头。大沟两侧,水田万顷,稻苗茁壮。再远处,逢泽浩瀚,沟渠相连,绿树成荫,蔚为壮观。
“王上,”陈轸也到台上,兴致勃勃地说,“为助雅兴,臣特意为列国诸君安排了一个小小游戏!”
魏惠王从远处收回目光:“哦,什么游戏?”
“叫万国戏龙。”陈轸指向远处的水闸和眼前的空沟,“待吉时一到,就由王上亲手开闸,放龙入沟。待龙头扑冲而下,臣就让列国诸君沿此长堤戏逐龙头!”
“既为龙头,岂可戏逐?”惠王迎头一盆冷水。
“这……”陈轸干笑一下,“是臣考虑不周!”
“呵呵呵,”魏惠王似又想到什么,变脸笑道,“周与不周倒不紧要,紧要的是,寡人或可借此让他们欣赏一下我大魏国的宏图远略!”
“王上想得高远!”陈轸顺口应道,“臣敢放言,如此宏大的工程,也只有在我大魏国才能成就!”
“是呀!”魏惠王不无自豪地再次望向大沟,由衷赞叹,“这么大个工程,真让寡人感慨万千!一沟锁牢河伯,沟通四水,治服逢泽,使万龙服首,白相国想得深远,功立千秋啊!”
“啧啧啧,”陈轸看向大沟,心中也是惊叹,“王上看人看到骨头缝里了,老相国真就是个奇才,经商开埠,发家致富,自古迄今,除陶朱公外,天底下怕是没有人与他争了!”手指大沟,话锋一转,“可惜的是,比起这大沟来,老相国的胸襟仍旧逊了点儿,脾气也稍稍暴了点儿!”
魏惠王轻叹一声:“唉!”看看天色,见日近落山,“不早了呢。”
“大梁城中,行宫臣已备好,恳请王上入住!”
“还是到逢泽吧,住在行辕里,寡人心里踏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