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并不想多说:“剧组用。”
汉子也问:“拍啥戏?”
于斯只得继续回答:“《谁在秦陵里咳嗽了一声》。”他尽量把名字说得长一些,那是不希望这两个人记住,否则他们出去之后很可能四处询问,最后找不到这个剧组,于斯就变得可疑了。
汉子说:“秦岭?不就是个华山嘛,有啥好拍的!”他把秦陵听成了秦岭。
于斯并不想解释。
碎娃马上更正他:“人家说的是秦陵,秦始皇那个墓!”
汉子听懂了:“噢,那个大土堆啊,还不如去渭北拍武则天的墓,两座山就是一对大奶子,哺育天下汉子!”说到这儿,他“嘿嘿嘿”地笑起来。
于斯判断这个汉子很可能鳏居,而且常年待在荒僻的养马场,再加上外貌有缺陷,因此嘴才骚。
汉子打了个嗝,突然说:“兵马俑就是我六爸爷发现的。”爸爷是陕西地区对曾祖父的称呼。
于斯端详着汉子,没说话。他根本不信。
汉子继续说:“那时节临潼还不归西安,归渭南。我六爸爷住在临潼下和村,十里八村没人不知道他杨老六。有一天他举着镢头刨地,一挖就挖出了一颗泥脑袋,都没当回事情。后来国家才来人,说是啥兵马俑。早知道的话,拿去卖了,能换多少女娃子!”
于斯看过,1974年发现兵马俑的农民确实姓杨。
过了会儿,汉子终于“咥”完了面,他把碗朝桌上一撴,表示他吃完了:“你买几匹?”
于斯说:“一匹。”
汉子说:“儿马还是骒马?”
于斯努力想了想,他似乎知道,儿马指公马,那么骒马就是母马了。他有些犹疑:“有什么区别?”
汉子笑了:“跑起来声音不一样,骒马的声音是‘干不干干不干干不干’,儿马的声音是‘干不动干不动干不动’。”
碎娃听懂了,咧嘴笑起来。
汉子指了指那个碎娃,又说:“你们雇他编剧本吧,他写的中篇小说还在刊物上发表过哩。”
汉子能说出“中篇小说”这个名词,于斯很是吃惊。这个省确实文化深厚。
于斯看了看那个碎娃,他长了一口四环素牙,就是个普通的乡下野小子,而且还偷车,他会写小说?
汉子问他:“那叫个啥刊物?”
那个碎娃说:“《延河》。”
汉子说:“省级呢。”
于斯并不搭茬。
汉子站了起来:“走,去看看品相。”
于斯跟随汉子来到围栏前,看了看那些马,有黑色,有棕色,有白色,有色。有的在吃草,有的在刨地,有的在尥蹶子。
于斯不懂马,他问:“哪种跑得快?”
汉子说:“跟人一样,看素质。”说到这儿,他指了指一匹油黑的马:“那匹大宛马跑得飞快,秦始皇的军队就是骑着它们灭了六国!”
于斯看了看,那匹马竟然没尾巴,他问:“它尾巴呢?”
汉子摇摇头:“生下来就没有。”
于斯没说话,哪匹马会天生没尾巴!
汉子继续说:“它妈产它的时候,尾巴被剪了,结果它生下来之后也没有尾巴,你说奇不奇?”
自从出事之后,于斯每天的生活似乎都是恐怖故事。他说:“就它吧。”
汉子说:“有眼光,这马嘹咂咧!”
其他大宛马报价是2000,只有这匹加了50%,是于斯那辆三轮车的两倍。他还是没还价,当即付了现金。汉子占了便宜,很爽快地白送了于斯一副半旧的马鞍和马镫。
汉子把马牵出来,对于斯说:“来,你跟它谝谝。”他是让于斯跟这匹马说说话,增进一下感情。
没等于斯有所举动,那马竟然凑上来,很温和地闻了闻他的肩。于斯摸了摸它的脸,然后把旅行包放在了马背上,拴牢,试着骑了上去。它原地走动起来。
汉子说:“你俩有缘!”
于斯夹了夹马肚子,马就朝前迈步了,于斯骑着它走了一圈。这时候那个碎娃也走出了屋子,站在门口看过来。
汉子很意外地冒出了一句:“加个微信咋样?”
于斯看了看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汉子说:“等你们电视剧出来,你言传一声,咱也看看这匹马的表现!”
于斯说:“我手机没电了。”
突然,他听到了车声,转头看去,一辆面包车从公路上开下来,土路不平,那车走得颠颠晃晃。于斯马上警觉起来,看看四周,一片平坦的草甸子,他不确定在这种赛跑场地上,马和汽车哪个更快。
很快那辆车就开到跟前了,钻出来两个男人,一个30岁左右,一个40岁左右,一高一矮,都很壮实。他们的衣着很普通,更像两个过路的城里人。
于斯突然闻到了一股擦枪油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