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荣忙向乔泰道:“这老头儿不错,在江湖上跑跑,耍木偶的。”乔泰这才搭理袁老头儿:“我在留京特使狄大人府前的街上碰见她的,她正弹着月琴唱小曲儿,那个卢郎中看见她,便对她图谋不轨,我赶到时,她倒急急忙忙地跑了。”
袁老头儿听说,嘀嘀咕咕地自语一阵,随即向乔泰、马荣硬生生地鞠了个躬,急忙走回店堂角落。他将影戏箱搁在肩上,小棕猴乖乖地跳了上去,他又提起放木偶的大竹篮,急匆匆地跨出店门。“这事了结了,”乔泰道,“咱哥儿俩干上一杯一起办正经事去。今晚事可不少,我们还得去老城厢,查看那些该死的下水道。”
马荣出神地点点头,他看着驼背掌柜为他斟满一杯酒,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姑娘是谁?”
“你不认得她吗?她就是袁老头儿的女儿——彩蓝姑娘。”
“见鬼!她既是那个老头儿的女儿,怎的对老头儿视而不见呢?”
掌柜不以为然:“许是和她爹在家中起了争执吧。听说彩蓝姑娘很有主见,发起威来跟野猫似的。不过,她玩起杂耍来可有一手,平常和她老爹在旧城的街角摆摊练杂耍。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叫嫣红,嫣红姑娘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温柔可人,能歌善舞,还会弹月琴。”
“那你今晚在狄大人府前遇见的,该是嫣红姑娘。”马荣揣测道。
“便是嫣红姑娘又如何?我也喝得差不多了,掌柜的,结账,多少钱?”乔泰略有一些醉意道。
“你可知道他们父女的住处?”马荣趁乔泰付账之际,又追问道,被驼背掌柜狠狠地瞪了一眼。
“也说不准,他们居无定所,在哪儿练杂耍就住在哪儿。”
“咱们走吧。”乔泰不耐烦地说道。
两人大步跨出五福酒店,乔泰望着漆黑的夜空,抱怨说:“怎的连一丝风都没有啊!”
“老城厢那儿怕是更热,”马荣接口道,“衙门中有何消息?”
乔泰悻悻然:“尽是一些坏消息。遭瘟疫死的人更多了。卢郎中在狄大人面前编了一番梅员外猝死的情形。梅员外可是一个好人啊!卢郎中这厮我看不地道。”此时,一辆大车转出街角,六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兜帽的收尸人连拉带拖的,黑兜帽遮住了他们整张脸,只留两条缝隙露出眼睛。大车上横七竖八地堆着不成形的尸体,用粗麻布片胡乱裹着。马荣、乔泰见状,连忙将领口往上拉,掩住口鼻,免得染上瘟疫。大车隆隆地碾过青石板路面,乔泰忧心忡忡道:“咱们大人真该离开这个鬼地方,随皇上一起迁往陪都。大人这样一个忠臣义士,待在这种瘴疠之地,怎不叫人担心啊!”
“那你去和大人说好了。”马荣道。两人便沿着沉寂的街巷往前走。
不一会儿,便来到京城的通衢干道。这条干道依运河而建,从城东直达城西。再往前行,便看见一座拱形的石桥横跨运河,桥下有三个半圆形的桥孔,造型优美,此桥因此得名“新月桥”。这座桥少说已历经三世,青石桥柱、桥栏饱受风雨剥蚀,战火洗劫。以往,新月桥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昼夜不息;如今,却人影全无。
马荣、乔泰二人并肩而行,刚待上桥,马荣忽然止住脚步,一手抓住乔泰的胳膊,瓮声瓮气道:“乔兄,我倒有意娶那女子为妻。”
“老弟,你又旧病重犯了,你就没什么新样了吗?”乔泰疲乏地应道。
“这回,我觉得与以往不同。”马荣再三强调着。
“老弟,你每次说这话时,全是一个腔调。唉,这回你是说酒店里的那个姑娘吧?她也太年少了,顶多十六七岁,想来也不善料理家务,你若待她从头学起,何时才能了结?何况你我兄弟对于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之事,原也不甚在行。兄弟,我劝你还是娶那能将家务安排得井井有条,与你年龄相仿的良家贤淑女子,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嘿,小子,你急急忙忙往哪儿跑?”
乔泰说最后一句话时,已不是冲着马荣了,但见他舒展猿臂,一把揪住一个年轻后生的领子。那后生正从新月桥上急奔而下,但见他穿着蓝布衫裤,一身童仆打扮。
“我家老爷死了,给人杀死的,”那后生气喘吁吁道,“小的要去衙门告官,再寻两个都头——”
“你家老爷是谁?”马荣问道,“你又是干什么的?”
“禀告官爷,我是看门小厮,叶府看门的。我娘发现老爷死在长廊里,我娘她是叶夫人的贴身丫鬟。现在,就我娘和夫人在长廊里守着呢!”那童仆语无伦次道。
“你说的可是运河那边壁垒森严的叶府?”乔泰问道。那后生重重地点头称是。乔泰又道:“你家老爷是被何人所杀?”
“官爷,小的怎会知道?!老爷一直一个人待着。我得赶紧去报官,还要——”
“你此刻去京都衙门也没用,”乔泰打断他的话,“谋杀命案现在归留京巡检特使狄大人掌管。”他转向马荣道,“马老弟,你马上回府去禀告狄大人。我才从府中来,狄大人正和陶干两人在露台上。我即刻随这位小兄弟去叶府看个究竟。”
说毕,乔泰阴郁地望着运河对岸黑影幢幢的叶府轮廓道:“老天,叶侯爷死了!”
“干你啥事?”马荣粗鲁道,“你和那姓叶的有什么交情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