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待在上了锁的屋子里,”姑娘继续道,“先在墙上挂着的大幅观音像前虔诚祷告。此后,我觉得有些倦意,便躺在睡榻上,那时梳妆台上的烛火还亮着。”
“大约二更天过后,我一觉醒来,只见那方丈站在睡榻前,向我保证我适才许的愿定会实现。接着他吹灭了蜡烛,一把抱住我任意奸污。当时,我的胭脂盒正开着,就放在我枕头边的桌上,趁其不觉之际,我将红胭脂涂在他的光头上,做了个记号。那秃驴奸淫我之后,说道:‘娘子愿望实现之日,可别忘了给敝寺布施些银两!要是贫僧未曾收到的话,你那个富裕的夫君没准会听到些不快的消息!’过了一阵我才发现,他已由某个密道悄悄离开了屋子。”杏儿述说之际,平台下,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杏儿继续道:“之后,我仍躺在暗中,伤心流泪,忽然,又见一和尚立于屋内。他道:‘别哭,你的相好来了!’我苦苦哀求,奋力反抗,可他毫不理会,也同样奸淫了我,尽管我内心痛苦万分,可还是以胭脂给他做了记号,就像适才给那方丈做的一般。”
“我暗下决心,时机一到,定要报复这群恶人,于是留心收集证据,假意喜欢这和尚,其实一眼望去便知他是头十足的蠢驴。我从炭炉内取出一块烧炭,将蜡烛重新点亮,连求带奉承,终于哄着他把门内藏着的机关指给我看。”
“他走后,又来了第三名和尚,这回我决意装病。但我推开他之际,还是用胭脂给他做了记号。”
“半个时辰前,我妹妹来敲门,告诉我本地县令来此探查。我让她速去禀报,就说我想状告那群秃驴。”
狄公果断道:“本县想请证人见证一下为首案犯头上的记号!”
鲍将军及其他人都站起身来。
方丈秃脑袋上的那块红记号,在朝霞的照射下显得一清二楚。狄公又命衙役班头派人到跪着的众和尚处,将那些头上有同样记号的带上前来。
片刻间,衙役们已把两名和尚拖至平台上,将其按倒在地,跪于方丈身边。两人头上那红色记号赫然在目。
狄公大声宣布道:“毫无疑问,此三名人犯罪名成立。那告状女子可以退下了!”
“今日下午,县衙公堂之上本县将再审此案,且详尽说明证据来源,还将严刑拷问庙里所有和尚,看看谁还参与了此事。”
一语未了,首排跪着的一名年岁甚高的僧人抬起了头,他颤声叫道:“大人,请听贫僧一言!”
狄公对衙役班头举手示意,那老和尚便被带至桌前。
“大人,”他声音颤抖着说道,“贫僧法号明空,乃晋慈寺真正的方丈。那边所跪之人自称灵善法师,强占寺院,僭方丈之位,实际上却未曾剃度,实非出家之人,真是罪过。几年前,他来到本寺,威胁贫僧让位与他。后来,当贫僧得知此人心存不良,欲对那些来本寺许愿之妇人图谋不轨时,贫僧竭力反对,斥其无耻,他遂叫人把贫僧锁于后院密室内。这几年,贫僧好似犯人般为其所拘押,度日如年,直到半个时辰前,大人您的衙役们才将贫僧放出。”
狄公抬头望着衙役班头,问道:“事情真是如此?”
“这老和尚,”衙役班头答道,“确实是在一间小密室内发现的,密室门反锁。那门上有个小格子窥孔,我等听见他颤声呼救,遂破门而入。他丝毫未曾反抗,只一味要我等将其带到大人您跟前来。”
狄公缓缓颔首,对那老和尚道:“请接着讲!”
“贫僧共有两名徒儿,其中一人,”老和尚继续道,“在寺中一直紧随贫僧,后来,因他威胁灵善,说要告官揭露其恶行,结果为灵善所毒死。另一徒儿现正跪于台下,他假意背叛贫僧,实为监视灵善及其手下,偷偷将其发现之情形告知贫僧。可机缘未至,他一星半点的证据也未拿到。灵善所干的下流勾当,除了他那伙臭味相投的亲信之外,对所有的人都不透露半分。故而贫僧令徒儿少安毋躁,静观其变,不必急于告官,否则,一旦消息泄露,那厮肯定会先杀了我们。死虽小事,可未能将他亵渎圣所的罪孽昭告世人,则愧对先辈大德,且无颜参拜佛祖,不过眼下,他还是能替大人您指出哪些无耻之徒参与了灵善的恶行。”
“其余和尚、沙弥等原非歹人,只是些信仰不坚或好逸恶劳之徒。贫僧替他们说项,恳请大人从轻发落。”
狄公做了个手势,衙役遂将老方丈身上的镣铐卸去。衙役班头随老方丈来到一名上了年纪的和尚身边。那和尚遂与衙役班头在一排排跪着的众和尚身旁检视,并指出了另外十七名年轻和尚,这些人即被拖至狄公桌前。
那伙人跪下后连声不迭地赌咒发誓,有的叫嚷道自己因灵善的逼迫而去干那伤天害理之事,有的则连声哀求,希望青天大老爷宽恕,更有些人自称该死,大声认罪。
“肃静!”狄公大喝一声。
衙役们举起鞭棍朝这些和尚的脑袋、肩膀打去,叫喊声顿时成了痛苦的呻吟声。
待众人安静后,狄公道:“可将其余和尚的镣铐卸去,还他们自由。这些僧人须随侍明空方丈左右,聆听训示,以再生虔诚之心。”
前院空出来后,旁观的人群向平台涌去,众人低声咒骂那些秃驴,人群中有些城北郊外之人,他们听得庙内阵阵骚动,想来一探究竟。
“往后退,都站好,听本县说!”狄公喝道。
“这些罪大恶极之徒,好似老鼠般危害社稷民生,所作所为必为国法所不容。众所周知,圣人教化四方,以人伦纲纪护国利民,那些色胆包天之徒竟敢败坏纲纪,奸淫妇女,本县自当严惩,罪不容赦。而那些遭玷污的妇人因顾及贞洁名誉以及子女性命安危,只得忍气吞声。”
“不过还好,这些恶棍未敢在所有屋里安上机关密道,经我等探查发现,有两间屋内并无密道。本县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深信天道仁慈,故本县明白告知诸位,纵有女子在寺内过了夜,其子也未必是异种,此独赖天道大恩。”
“至于一干人犯,本县会在下午县衙升堂之际提审。他们可以申辩,但终究会认罪。”
狄公转向衙役班头补充道:“因县衙牢房太小,无法容纳这些恶棍,你暂将他们关押在县衙东墙外的监栅内。速速押送他们到那儿去!”
灵善被带走时,朝狄公大声喊道:“你这个可怜的傻瓜!等着瞧,不久你便会身戴镣铐跪于我跟前,到那时,便知由谁做主!”
狄公微微一笑。
衙役将这二十个人分成两队,每队十人,以粗链将其串在一起,这般小心,自是万无一失。众衙役舞棍挥鞭,催促一干人前行。
狄公命洪亮领着杏儿与蓝玉到前院,用他自己的官轿将她们送回府邸。
随即,狄公唤来乔泰。“此事很快便会传遍本城,”他说道,“我担心届时群情愤怒,百姓会攻击这些和尚。你尽快骑马至浦阳守军要塞,传我的话,请统领派出一队人马即刻前往县衙外监栅处,要兵士们在栅栏前团团围起警戒。城内守军驻扎处离县衙不远,故兵士须在人犯抵达前火速赶到。”
乔泰领命,速奔向要塞而去。老将军在旁对狄公道:“果然名不虚传,狄大人处置得甚为得体。”
“诸位,”狄公对鲍将军及其他三位证人道,“狄某劳累几位大驾,让诸位费时奔波,甚感歉疚。只是寺中尚有宝库未曾开启,内藏金银无数,因此,在所有宝物未曾盘点密封之前,我等尚不能离开此处。下官希望州府衙门将此寺内财物尽数充公,但县衙须于上禀州府公文之后附上全部财物清单。”
“下官猜想,本寺院执事应当有那份清单,但仍需一一比照核对,那得上好几个时辰。故狄某建议,我等不妨先至斋堂用早膳。”
狄公派了一名衙役到斋房传话。众人离开平台,来到第二进院内的大斋房。围观人群也都鱼贯而出,朝前院走去,不停地怒骂这群秃驴。
为省却时间,狄公欲在用膳时对亲随干办详加训示,因此,就对鲍将军及其他三位证人致歉,称己公务在身,疏于待客。
趁鲍将军、万大人及两名会首争相谦让主座之际,狄公却挑了张远离其他桌子的小桌,与洪亮、马荣及陶干一同坐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