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夏林头也不抬,又撕下另一只鸡腿递给儿子。
“基本妥了。”李治接过鸡腿,顾不上形象大大咬了一口,含糊道:“城内负隅顽抗的残敌已肃清,四门及府库要害皆由我军掌控。儿臣已出安民告示,命人开仓放粮,赈济受战火波及的百姓。阵亡将士的抚恤、俘虏的甄别安置,也已吩咐下去。”
张柬之补充道:“殿下还亲自探望了伤兵,城中百姓见殿下如此,情绪渐稳。只是……那刘仁,如同石沉大海,各门守军皆言未见其踪,城内搜捕亦无结果。”
夏林嗯了一声,似乎对刘仁逃脱并不意外,只顾着拆解手中的鸡肉,将最肥美的鸡翅部分递给张柬之:“小柬之也辛苦了,来,补补。”
张柬之道谢接过。
李治几口吃完鸡腿,用绢帕擦了擦手和嘴,神色转为凝重:“父亲,此次虽迅速平定潞州,然刘仁在逃,其背后恐非一人一姓之力。河东诸州,与关陇牵连甚深,军改触及利益众多,儿臣恐……潞州虽下,余波未了。”
“怕了?”
“非是惧怕。”李治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儿臣只是觉得,此番平叛,看似胜了,实则只是将表面收拾干净,底下的麻烦恐怕才刚露头。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父亲指点。”
夏林将最后一块鸡胸肉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又拿起旁边的水囊灌了一口,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治儿,你可知这叫鸡,为何用黄泥封住烤?”他突然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李治一怔,思索片刻答道:“以黄泥密封,可聚热气,使内外受热均匀,锁住汁水,故而肉质鲜嫩。”
“不错。”夏林点点头,“有时候,对付一团乱麻,光从外面硬扯不行,得让它自己内部先乱起来。我让你后撤五日,就是给这潞州城裹上一层黄泥。刘仁嫡系与其他人的矛盾,对粮食的争夺,对生死的恐惧,就是里面的热气。时机一到,自然从内部崩开,省了我们多少力气?”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刘仁跑了,未必是坏事。一个惊慌失措的人,会本能地逃向他最信任的地方。你猜,他会去找谁?”
李治眼中精光一闪:“父亲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线已经放出去了。”夏林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接下来,你要做的不是急着去追那个人,而是稳住潞州,安抚河东。让所有人都看到的是朝廷的宽宏仁义。同时,盯紧那些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等他自己撞进去或者等那些地方自己露出马脚。”
小武在一旁轻声接道:“师父此计,乃是静观其变。殿下眼下首要之务,确是安定民心,整饬吏治,将河东彻底稳固下来,成为军改之样板。如此,叛军根基自溃。”
张柬之沉吟道:“还需谨防困兽之斗。刘仁背后之人,见事不妙或会铤而走险。”
“他们不敢。”夏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至少现在不敢。老子还在这儿站着呢。”
他走到李治面前,看着比自己已矮不了多少的儿子,抬手替他拂去肩甲上一点未净的尘土:“治儿,你这次做得很好。仁心有了,担当有了,仗也打得有模有样。但为君者,不能只有仁心,还得有霹雳手段,有洞察秋毫的眼力。路还长,慢慢学。”
李治望着父亲,心中暖流涌动,又带着沉甸甸的责任感,重重点头:“孩儿明白。”
夜色更深,小院中弥漫着叫鸡的余香。夏林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行了,都滚去睡觉,明天还有的忙。”
李治、小武与张柬之行礼退下。
走出小院,夜风拂面,带着初夏的微凉。李治抬头望向星空,潞州城的星空与长安似乎并无不同,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幕。
“柬之,师姐。”他轻声道:“你们能看懂这背后的纷杂么?”
小武默然片刻,缓缓道:“局面虽复杂,但脉络可循。只要主事之人心中有数,步步为营,总能拨云见日。”
张柬之则笑了笑,语气自带着少年人的锐气:“管他什么明枪暗箭,殿下,咱们见招拆招便是!先把这潞州稳稳拿下,步步为营就好!”
而在那小院内,夏林并未进屋,而是靠在躺椅下,听着孙九真带来的消息。
“刘仁一路向北疾驰而去,尚不知去处。”孙九真说到这里忍不住在这严肃的场合里笑出了声来:“骑的还是驴……”
“哎呀,驴车战神啊。”夏林也笑了起来:“行,继续严密关注,你也去休息吧。记得给盯梢的弟兄加点补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