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的四块小挡板被竖了起来，露出了里面减震防摔用的气泡膜。江阮没看到旁的东西，刚绷紧的神经暂时松了点，姚霖谨慎地用刀尖贴着边缘扒拉了两下，没探到底。
气泡膜似乎铺了很厚的一层，压得很实，正正好好将多余的空间给全部填满了。
“我觉得这箱子一面重一面轻，所以就把重的那面朝下放了，东西应该在下面。”
姚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上了手，把气泡膜往外抽。
越来越多的气泡膜被拿到了箱外，底部隐隐约约透出的颜色愈发诡异，起初像是添加了马赛克效果的模糊色块，然后越来越清晰。
——红色，血一般的红色。
不只有大片的红，血色下似乎还有着别的色彩。
以及，四周的这一圈凸起，它实在太像是什么东西的边框了。
一张照片，或是一幅画。
如同边框的凸起红白交杂，颜色分布得很是不均。
揭晓谜底的动作不够干脆，令单纯的心焦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疾驰。
有个念头疯狂地在脑袋里叫嚣，仿佛要震破耳膜，江阮的心跳逐渐失速，她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搏动的异常频率，太快太重了，压得她微微弓起了身。
“等等——”
姚霖闻声抬头，江阮在他无言的目光里缓缓蹲了下来，接替了他手上的工作。
“我来吧。”
她的语气已经带上了点强弩之末的虚，轻飘飘的，落下来的这一秒，尾音就碎了。
姚霖让开了一点地方，刚才他往外拿气泡***同时仔细看过，里面不像是暗夹着什么危险物品，所以没有阻拦江阮的动作。
余下的遮挡物被全部扯开了，整片的血色瞬间涌出，如同一把尖刀，直直地扎进了眼底。
扎得眼眶刺痛，涩意饱胀。
姚霖紧紧皱起了眉头，伸手把尾部的残留扯了出来，神秘物品的全貌终于得以展现。
记忆里，这幅画是漂亮的鲜活的，它将一束捧花最美丽的时刻记录了下来，赶在花朵衰败、绿叶枯萎之前，永久地被封存，从此在画纸上鲜艳盛放，生机盎然。画框雪白，上面的立体图案全部都是手雕出来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雕刻师精益求精的结果。
只是此刻，它看起来鲜血斑驳，斑斓的色彩层次被破坏殆尽，只有下端还有些许颜色保留着，红色液体攀爬蔓延的痕迹如同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它不再是幻觉里那副美好的模样。
玻璃面板依旧是如此的纯净不染，将未知的恶意毫无保留地推到了面前。
耳边阵阵嗡鸣，江阮足足有几秒完全驱动不了全身上下的任何一处，泪水迅速凝聚，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用手擦掉眼泪，又固执地睁着眼睛想要去看。
直至视线被再次模糊。
——“你在那场秀宴上看到她的画了吗？”
用纸条作索引，用油画作结语。
在盛夏无风可透的闷热环境里，江阮感觉到了彻骨的寒。
是谁？
是谁写了那张纸条？是谁送来了这幅画？
他想做什么呢？
指尖的温度在飞快地流失，这股冷意从手脚蔓延到了全身，仿佛骨缝里都掺了冰渣，血液都快要凝滞了。
那束为结婚纪念日诞生的手捧花仿佛被淋上了粘稠的红色液体，有关那一日的面孔都变得狰狞可怖，记忆遭到错误改写，它试图检索，疯狂地倒带查阅，想要拨回正确的齿轮。
声音和画面随之扭曲，江阮已经开始不受控地打寒颤。
她好冷，她为什么会这样冷。
好像有点喘不开气了，浑身上下都好难受，为什么耳朵里全都是尖锐刺耳的嗡鸣？
好吵！好吵！
不要过来！离她远一点！
身体仿佛不再受控制，漫无边际的黑张着深渊巨口，将她吞噬了。
“江小姐？江小姐？！”
见情况不妙，姚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打了急救电话，他顾不上先和老板汇报情况，又连忙呼唤了好几声，江阮仍旧双眼紧闭毫无反应，她脸色惨白，眼下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额头和颈间满是汗珠，溻湿了几缕碎发。
声音惊动了过往的工作人员，人群聚集后空气流通会变差，姚霖阻止他们围上前来，但他还要顾着江阮，分身乏术，根本没办法彻底拦住不断凑近的人。
很快，正在走戏的邱梓梁和几位演员也察觉到了不对，斯乔年当即放下剧本，抓起古装下摆，连走带跑地赶了过来。
“还请各位不要围着！”
他话音先至，在最外圈随意找了位工作人员，请他帮忙散掉围在旁边的大家。
斯乔年走近了，视线一扫，眉深深地锁了起来，“电话打了吗？”
姚霖道：“打了。”
“好。”
斯乔年知道姚霖是傅成渊安排的人，他并不怀疑这位非专业助理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但是江阮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这太不寻常了。
不少打包用的气泡纸零零散散地堆在地面上，旁边有个不算小的纸箱，不知道里头放了些什么，斯乔年蹲下身，三两下拨开姚霖故意放上去的遮挡物，毫无防备地看到了一幅如同泼了血的画。
他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经年不见，司盛谨事前恐吓的恶习是只增不减。
司盛谨对他用这招，顶多也就过过嘴瘾，因为斯乔年不会给出任何例如惧怕等情绪反馈的，对蒋偲偲更是没用。司盛谨想得到的心理满足，只能通过恐吓或威胁一无所知的江阮才能获得。
斯乔年将纸箱复原，合拢前拾了几张气泡膜塞进去，免得旁人瞧见。
“这个箱子我让人先保存起来？”
“实在不敢劳烦先生您，”这里面的物品很重要，除非得到指令，否则姚霖不会轻易交付给别人，“会有其他人取走的。”
姚霖拒绝得很有水准，斯乔年也预料到自己插不了手。
赶在引起更大的波澜之前，得到妥善安置的江阮被送上了救护车，邱梓梁和场务老师都不大放心，招呼了位可靠的女同事想叫她跟着去医院，被姚霖礼貌拒绝了。
他们打心里还是有些防备江阮身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助理，总不太放心似的，遭到拒绝后更是不舒坦了，斯乔年比他们知道得多，在旁边劝慰道：“没事的，他已经联系了江阮的家属，江阮家里人会去陪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