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愣在原地,狠狠哆嗦了一下。
谢敛怎么会在这里?!
饶是她再粗鄙,也听说过谢敛。不只是官宦人家议论,就连茶楼酒肆,也绘声绘色提及,谢敛如何独掌刑部大权,翻云覆雨。
何况……
当初的宋敬衍,何等的风光?
就是因为他的一纸弹劾,宋家便落得如此地步!
冰冷的簪棍抵住滚烫的喉间,脉搏随着心脏跳动,二太太在谢敛冷肃的目光下,几乎无法呼吸。她说不出是悔,还是怕,只觉得四肢百骸发冷。
只要谢敛想,宋家其余人的死活,不过是他抬抬手指的事儿。
这样的大人物。
别说是她,换成她家里那位也应付不了。
“谢……谢大人?”二太太只能惨白着脸,挤出笑脸道,“妾身这是,和沅娘开玩笑呢。沅娘,沅娘你说……是吧?”
宋矜微笑,眸色微讽。
谢敛甚至没看她。
二太太僵在原地,不知道谢敛信了没有,却又不敢凑上去。
青年如松如鹤,交代身后的马夫。
“陈伯,替宋娘子将屋顶修葺了。”
不只是二太太,就连陈伯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应了声。
二太太脸色又白了几分。
谢敛给宋矜修屋顶?他怕不是疯了吧,对一个破落户……呸,一个罪臣之女这么照顾。难道宋敬衍的案子有了转机?否则就是谁来帮宋矜,也轮不到谢敛。
再说了,若非如此。
宋矜哪里配得上谢敛多看一眼?
“沅娘……”二太太脖子上还抵着簪子,她赔笑着,拽了拽宋矜的袖子,“你好歹和谢大人解释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宋矜垂眼。
她慢慢松了手,见二太太小心躲开簪子,又退了几步。
“母亲病重,又受了惊吓,屋子更是砸破了。”宋矜深深看了她一眼,怒极反笑,“这样大的玩笑,我受不起。”
二太太表情尴尬,偷瞥其余人几眼。
略作挣扎,肉疼地从袖子里取出圆滚滚的钱袋子,塞给宋矜,“叔母这不是特意来看你们了么?”
屋契上的名字早就写下了,暂时无法更改。
但母亲病重,她连卖钱的画都被撕了,当务之急就是凑钱买药。何况,阿弟落在何镂手中,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也不能少了钱打点。
宋矜淡瞥一眼,“强闯民宅,若是报官 ,恐怕少不得吃几日牢饭。”
二太太愕然。
许是没料到宋矜都学会了讹人,她偷瞧谢敛好几眼,才不得不看向另外几个妇人。几人商量一会儿,忍着埋怨,不情不愿凑出一摞银票来。
——想是为了打点官府准备的,可惜没用上。
“这些银票,你暂且拿着……给你阿娘买些药吃,若是不够再来寻叔母就是。”二太太挤出笑脸,将银票塞给宋矜。
宋矜垂眼,收了银票。
蔡嬷嬷叉着腰,一口啐到二太太脸上,“装模作样!”
“臭水沟里的砚台和墨条,也请几位婶娘,亲自帮我找回来吧。”宋矜嗓音温和,却往前走了一步。
几人都愣了,唯有蔡嬷嬷气笑了。
她将怀里从水沟摸出来的墨条拿出来,抖着手,气得将污水甩到几人脸上去,“我家小娘子用的墨条,掺了什么犀角什么沉檀香……再多的银票,也买不到一块!”
宋矜看着蔡嬷嬷皱纹里满是脏污的手,眼眶发热。
谢敛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宋矜忍住了委屈,上前将几人逼到水沟前,“若是诸位诚心,今日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否则,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好在,谢敛并没有打断她。
他默认,让她借他的势。
“我还有一方澄泥砚,两块描金墨。”宋矜说。
谢敛瞥了她一眼,连灯笼都是破的,怎么可能还用得起这样的东西?但一连几日,纸糊般的病弱女郎,在这一刻才有了几分生气。
宋矜又说:“谢大人,多谢。”
“……若是不便找陈子重,可以去找我。”谢敛便道。
宋矜说:“好。”
谢敛又说:“那方玉珏,还请宋娘子当做没有。”
对面的少女眼睫一颤,仿佛这才回忆起,两人之间有一桩莫名其妙的婚约。她瞧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唇压抑了情绪。
她点了点头,“我会忘记这件事。”
宋矜应当对宋敬衍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却没有趁机,问一问婚约牵扯到什么。或许她也猜到,一旦追问,她与母亲的处境更加危险。
谢敛察觉出少女敏慧的特质,越发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