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女帝游戏攻略 > 第266章 皇太女4
    姜青姝是来见他一面的,不是来给他抱的。
    她挣扎起来。
    若是平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挣脱顺利,也不会这样挣扎,但现在的张瑾太虚弱,只能用尽全力地抱住她,把她勒紧在怀里,用力到浑身肌肉绷紧,伤口撕裂,冷汗混合着涌出来的血液,鲜血淋漓,渗透衣衫,就像猛兽之间的狩猎搏杀,这般执拗,又这般拼命。
    最后他还是抱紧了她,哪怕狼狈地喘着气,血弥漫口腔。
    室内安静。
    他怀硬似铁,将她拥紧,姜青姝被对方死死勒着腰,动弹不得,只感觉肌肤相贴的地方滚烫如火烧,张瑾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急促得不正常,像一只刚结束狩猎的猛兽,衔着口中猎物的脖颈不住地喘息,却不肯放开。
    她再也推不动了。
    他是疯了,明知道她对他无情,就不怕她真的叫人吗?但也许,他比谁都清醒,知道濒死之人不值得她大费周章地喊人进来,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给他抱一下又何妨。
    他也就只能再抱这一下了。
    张瑾抱住怀里的人,极尽亲密的姿势,却没有沾染半分欲色,他的手掌痴迷地摩挲着她的眉眼,滚烫的手掌按在冰凉的肌肤之上,触感令人战栗,他眸色愈深,眼底水火交融,用自己的脸颊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近乎含恨道:“你说,我怎么能爱你?”
    我怎么能爱你?
    怎么能这么爱你,爱你爱到把自己都弄成这样,现在还想抱你?
    这样刻骨的情话,却说得恶狠狠的,咬牙切齿,好像含了天大的委屈,好像爱上她,是件多么令他痛恨的事。
    但若痛恨,又缘何这样紧抱不放?
    姜青姝开始不自在,伸手想拨开他捂着眼睛的手,他却哑声道:“别拿下来。”
    “为什么?”
    他不语。
    姜青姝还是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缓慢而用力地移开了那只手,近距离地对视上他的双眼,却发现眼前的男人眼眸泛红,眼睫湿润,眼底的情绪万分悲恸又眷恋,就这样望着她。
    这是他从未流露过的脆弱卑微的一面,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张瑾闭目侧过脸,自嘲道:“在你跟前,我是半分颜面也没有了。”
    他的语气萧瑟而沙哑,落睫之时,一滴难以察觉的泪珠沿着脸颊坠落,姜青姝抬手碰了碰他的脸,发现真的很烫,低声说:“你发烧了,朕去叫太医来给你看。”
    “不必。”
    “为什么?”
    “将死之人,有什么可看的。”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朕不杀你呢?”
    “……”
    张瑾陷入沉默。
    他沉默许久,才说:“对你不好。”他转过头看着她,口吻平静地好像依然在朝堂上与她商议政务:“如今正是你该肃清朝堂、树立威信之时,朝中想必人人皆想杀我,你又何必与他们作对,让他们说陛下有失公允?”
    “既要斗,便斗个彻底。”
    这就是张瑾,冷酷地告诉她,要斗就斗个彻底,权力博弈,断没有中途停止的,给敌人机会就是向自己插刀,他们本就你死我活,她的刀锋应该对准所有敌人,包括他自己。
    权臣张瑾,要么万人之上,要么死。
    没有第三种结局。
    这样的道理她定是懂,她已经是个极其强大的帝王了,他没有什么可教给她的。
    在她沉默时,张瑾已经不想讨论这样的话题,犹如一个企图用醉酒来逃避现实的人,他再度痴迷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阖上双眸,疲倦至极般,沙哑地说:“给我抱一下,就一下。”
    从前他不理解那些为了爱情把自己害到穷途末路还甘之如饴之人,如今换了自己,却也懂了。
    如果这样的结局是注定的,要想打破只能害死她,那不打破也罢。
    权力没什么意思。
    不如这样抱着心爱之人。
    可惜这一辈子命不够好,活得太过拧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如果还有来世,他希望能单纯与她过一段夫妻般的生活,就像他们手牵手在民间散心时一样。
    如果说,来这里之前,姜青姝只是想与张瑾好好地做个了断,让自己可以再无心理负担地处置他,顺便想想怎么跟阿奚解释,不让那少年恨她。那么现在,她是彻彻底底相信了,张瑾或许有许多执念放不下,但至少,对她的那一份情是真实的。
    坐在那把龙椅上,就会本能地猜忌身边的人,她以前总觉得他的深情太假,哪怕他说不会伤害她,她也不信他是真的没有野心。
    姜青姝突然说:“还没有到绝境。”她扬睫,注视着他的双眼,“朕不惧人言,纵使有人私下议论朕偏私袒护,朕让他们闭嘴,他们就得闭嘴。张瑾,你如此聪明,难道就没有想过利用一些筹码,再为自己搏一搏吗?比如……”
    比如,那个孩子。
    她现在就等他说出孩子的存在,其实她不讨厌任何孩子,不管是谁生的。幼子无辜,她可以有很多办法让他假死脱身,只要他说出口,拿这个威胁她。
    也当是给她一个手软的理由,不然她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放过他。
    本为局外人,却也早已入局,所以她才真心想做个好皇帝,世上本处处都是不公,如果连上位者也有那么多私心,那何处还有公道可言?
    皇嗣是唯一的转机。
    姜青姝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肌肤相贴,不留一丝空隙,张瑾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排斥与嫌恶,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伸手一遍遍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扯着薄唇低声道:“看来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
    她心里叹息,闭上眼。
    “你真是疯了。”
    张瑾:“我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把她往上提了提,搂得更紧了一些,颈窝相贴,又用苍白的手指去勾住她的食指,直到十指相扣,在她耳侧唤:“姜青姝。”
    “嗯?”
    “姜青姝。”
    “你想说什么?”
    他不答,又唤:“姜青姝。”
    帝王的名讳,被他连名带姓地叫了几遍,一遍比一遍百感交集,叫到最后,他哑声在她耳侧说:“青姝。”
    “你会舍不得我吗?”
    姜青姝不说话。
    张瑾又自顾自地说:“你可知,我为何那般在意赵玉珩?”
    “为什么?”
    “因为他‘死’得太早,又是为你而‘死’。”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当年赵玉珩为她“一尸两命”,在所有人眼里,他便成了女帝心里唯一放不下、不可提及的隐痛,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模仿他,但做到几分相似,也取代不了她心底的位置。
    那时张瑾已然很在意,一个死人,死得越久,大家越只记得他好的一面。
    他没办法和赵玉珩争。
    现在好了。
    赵玉珩没死。
    将要死的是他。
    张瑾呼吸沉重,又垂头剧烈地喘咳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看到她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目光,虚弱无力地笑了笑:“又觉得我在胡言乱语是不是?”他捏紧她的右手,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心口,不顾伤心撕裂的疼,让她感受到他沉重而有力的心跳,满腔爱恨交织,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是他们夺不过我。”
    “姜青姝,我要你以后的每一日都忘不了我。”
    姜青姝终于忍受不了了,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就算记得你,我就会愧疚吗?”
    张瑾唇角微扯,好像知道她会这么说,“知道你一向没良心,你不会。”
    她冷笑,“是,你少自作多情,别做些自我感动的事!”
    张瑾不恼,兀自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认真道:“记得恨我也行。”
    “……”姜青姝语塞。
    还能说什么呢?面对一个疯子,姜青姝彻彻底底,没脾气了。
    记得他。
    哪怕是恨也行。
    虽然张瑾想不通能有什么让她恨的,就像当初被她挡剑、知道她爱自己时一样荒唐,那时他想了很久,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让她爱的。
    他这个人,死板、无趣、冷酷、自私、还不会说情话,连个朋友都没有,他一直觉得她爱所有人都不会爱自己,可终究,她给了他感受爱的勇气。
    已经够了。
    呼吸着她发间熟悉的香味,摩挲着熟悉的触感,拥抱这具拥抱过无数次的身体,他觉得够了。
    张瑾彻底放空了自己,闭着眼睛享受须臾宁静的时光,攥着她手的五指松开,改成一遍遍抚着她的脊背,又放下来,双臂用力搂紧她。
    就像藤蔓绞着树干,生生死死,纠缠不休。
    姜青姝无计可施,终于放松下来,万般无奈地任他抱着,也没有说什么了。
    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那是一种病入膏肓之人独有的气息,想想真是荒唐,张瑾居然把自己活成了当年的赵玉珩,病弱成这样,还要揣着她的孩子,默默去死。
    抱她?多抱一下又能怎么样?
    不过是能贪得一时便是一时。
    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四周暗沉沉的纱帐,沉默许久,忽然轻声:“那阿奚怎么办?”
    “他今年便弱冠了,后面的路,该一个人走了。”
    “他会难过。”
    “总有离别,不过或早或晚。”
    “朕利用了他,让他误会你。”
    “这样也好。”
    那少年误会兄长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有气有怨,虽然因为他的病重而暂时忘记计较这些,但这样也好,因为张瑾还要再食言一次。
    张瑾突然说:“帮我一个忙。”
    姜青姝沉默,听他在耳侧低声说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张瑾知道,她不会拒绝的。
    屋内烛火快要燃尽,光线越来越暗。
    暗到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张瑾最后一次在黑暗中亲了亲她的眉心,终于放开手,让她从自己怀里离开,怀抱里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哪怕已经有所准备,心里还是有种沉闷闷的酸涩,像被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
    他艰难地咳了咳,苍白的唇色又染了一丝血色,还好烛火黯淡,看不清晰,只听到他故作冷漠下来的声音:“走吧,罪臣就不送陛下了。”
    姜青姝理好衣冠,本想走,听到他强撑的沙哑嗓音,想了想,还是重新捡起地上的水杯,用衣袖擦拭干净,重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这一次,张瑾接过,一饮而尽。
    “多谢。”
    “朕走了。”
    “嗯。”
    她转身往外走去,没有再回头,张瑾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叫住她,“等等。”
    姜青姝转过身,看着他。
    “香囊还在么?”他问。
    她怔了一下,才发现他是指当初她送给他、又被他怒极之下扔在紫宸殿的香囊,她想了想,说:“应是被邓漪收起来了,能找到的。”
    “把它还给我。”
    哪怕是下过药的,他也要。
    这只是个很小的要求,姜青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朕改日让人送来。”
    说到这里,再也无话。
    她转身推门离开,呼啸的夜风随着门的开阖直直灌入屋内,不过须臾,屋内就再度恢复了安静。
    再无风声,也再无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