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女帝游戏攻略 > 第262章 碧落黄泉6
    姜青姝没想到灼钰会出事。
    她事事皆算计完美,自以为京城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里。
    唯独忘记了灼钰。
    听到灼钰出事的消息,她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解迷茫。
    不明白灼钰能出什么事。
    她只是通过张瑾的实时,知道他刺杀了张瑾,抱着玉石俱焚之心。
    那时她还在京城外,看到这条消息时大感意外。
    他是……以为她真的死了,所以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为她报仇吗?
    假死的事为了防止出现纰漏,姜青姝只让最关键的少数几人知道了,就连长宁都被蒙在鼓里,她更不会告诉灼钰了。
    姜青姝谋算之时考虑到了绝大数人,却独独漏了灼钰。
    忘记了听到她死讯的小傻子,会崩溃、会发疯、会想杀人。
    但好在他咬舌自尽也没有成功,张瑾也没有杀他,事后只是被软禁起来了,姜青姝就以为他不会有事了。
    她便专心地去处理自己的事,不再去关注这件事。
    灼钰很好。
    但他既非大臣,也非将军,更不是左右她朝局的任何人。
    对她而言,也仅仅只是一个乖巧听话、在她想起来时可以宠幸的侍君,只负责逢迎讨好,权力的厮杀与他毫无关系。
    最多只想过,既然他主动暴露了意识清醒的事,又对她如此真心,待她回宫之后,作为补偿,便不计较欺君之罪,让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好好地活着。
    那小子装傻了一辈子。
    他也会发自内心地渴望着,不再活得那么辛苦吧?
    她都想好了,所以在听到灼钰的出事时,姜青姝还是愣住了。
    于露伏在地上抽泣着,焦急地陈述来龙去脉:“侍君之前以为陛下您……遇到不测,受到极大的刺激,不仅一下子恢复了神智,还性情大变,便是奴婢也靠近不了他,他还……说自己有孕……”
    姜青姝打断她,“长话短说,他刺杀张瑾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于露懵了一下,没想到陛下连这都知道,低低垂着头,忍着泪道:“张司空下令把侍君关在眙宜宫,派了很多人严加看管,把他捆起来不许他自尽,更不许奴婢在内的宫人进去探望……奴婢以为没事了,可谁知道,今日一早,侍君不知怎么解开了绳子,悬梁自尽了……”
    悬梁自尽。
    这四个字,如惊雷在脑内轰隆一声。
    姜青姝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尽了……”
    于露哽咽道:“等侍卫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奴婢不知道侍君为何要如此决绝,陛下,奴婢求您去看看吧……”
    于露作为当初被邓漪安插在眙宜宫负责监视灼钰的宫人,她对灼钰,本没有什么感觉。
    但她从未见过那样一个人,好像一张白纸,完完全全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没有野心,没有追求。
    他只念着陛下。
    那一枚玉佩,被他日夜揣在怀里,睡觉也捂在胸口,谁也不许碰。
    他捧着玉佩,就好像在心里祈求上苍,求求天上的神明,让陛下过来吧,我好想她,我这一生没有什么追求,什么都不要,只想见她一面就好,可不可以?时间久了,连于露也站在宫苑里,双手合十地看着天空,希望侍君能得偿所愿。
    可惜世事难料。
    姜青姝闻讯赶到眙宜宫时,悬梁自尽的少年已经被抬到了床上,无声无息地躺着,苍白的肤色,紧闭的双眸,精致的眉眼,如同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一枚冷玉。
    灼钰这个名字,尽管姜青姝听到之初就知道,这是故意取了赵玉珩的同音。
    却也觉得很适合他。
    姜青姝注视着少年,觉得他好像睡着了一样,不禁伸出手指,去触碰他苍白的脸。
    好冷。
    她猛地一缩指尖。
    悬在空中的手微微攥紧,她抿紧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为什么要自尽呢?”她喃喃:“你不是要等朕吗?”
    于露站在女帝身后,捂着唇抽泣,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说:“侍君一定是觉得,再也等不到陛下了……”
    他以为她死了。
    姜青姝目光下移,看到少年怀里微微露出的流苏一角,伸手过去,从他怀中拿出了那枚玉佩。
    玉佩上缠着一方丝帕,也被一同扯了出来。
    上面赤红,似是血迹。
    姜青姝展开一看,猛地呆住,心尖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酸疼起来。
    上书八字。
    ——碧落黄泉,我自追随。
    她说让他等她,可自己却先一步离开了人世,那好,他也去死,谁也别想阻碍他去找她。
    灼钰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什么温暖,在他看来,世人皆恶,他早就厌倦了这人世,之所以活着,不过是因为她在。
    她在,他便还肯再看看这人间。
    现在他彻底没了留恋。
    姜青姝死死攥着玉佩和丝帕,彻彻底底,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压住,过于沉重了。
    她不喜欢太过沉重浓烈的爱,因为这会让她感到压力,感到不适。
    怕的就是出现这样的情况。
    为她而死。
    为她殉情。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倘若没有缘由,她也不想无端辜负一个人,尤其是毫无杂质情感纯粹的灼钰。
    可惜了……
    姜青姝攥紧玉佩,重新放回灼钰的怀里,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白皙修长的手指纠缠着柔软乌黑的发,俯身轻轻道:“抱歉,让你等朕太久。”
    “下辈子,别喜欢朕。”
    说完,她收回手,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记住他的模样。
    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不再回头。
    ……
    侍君灼钰的死讯传到郑宽的耳中时,哪怕是这个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孩子的父亲,也愣了许久。
    “这孩子……”郑宽沉默许久,才说:“是我这个做爹的欠他。”
    他也曾真心喜欢过那个美貌的妾室,年少时不听父母反对,也要强行带她入府。
    也曾期待真心过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当时如何冰雪聪明、灵秀可爱。
    可惜,他依然还是辜负了她,以致于他们的孩子自从生下来,便是一个悲剧。
    自古郎心最不可信。
    郑宽郑仆射,在朝堂上也算贤德有才,却并不是一个合格而光彩的父亲、丈夫,甚至一提及这个儿子,他在陛下跟前都有些羞愧地抬不起头。
    女帝追封灼钰为贵君,风光大葬,却不是以郑家子的身份,郑宽自然没有资格以父亲的身份来见送他一程。
    反而是长宁亲自来祭拜了。
    她问姜青姝:“臣想知道,陛下是几时知道他是装傻的?”
    姜青姝:“从他刚入宫时,朕就知道了。”
    这回,换成长宁沉默了,许久才说:“陛下真是无情啊,看破不戳破,他此生最想要的,无非是在陛下跟前可以做自己。”
    姜青姝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长宁说完,也开始感到后悔,觉得自己这句话多余了。
    皇帝当然无情,坐在那个位置上,便是这天下唯一的操盘手,一切皆是棋子,谈不上残忍,却也绝不会同情泛滥,去破坏一局好棋。
    其实陛下回宫将叛党一网打尽那日,长宁事后再回想,都觉得背脊发凉、有些后怕。
    陛下对她这个皇姊,固然没有任何恶意,也让郑仆射保护了她。
    但也利用了她。
    郑仆射当时打着的旗号是“陛下驾崩,唯有长公主殿下才是最该继位者”,哪怕她并没有夺位之心,只想着不让江山落在张瑾手里,但万一在朝堂对峙时,不慎表现出过多的对皇位的渴望……
    陛下就看到了。
    事后,陛下心里会不会膈应,会不会猜忌?
    要知道,帝王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自己的龙椅。
    即便是兄弟、姊妹、乃至亲生子女,也决不允许生出一点点心思。
    长宁事后细思极恐,反复回想着当时所言所行,确定应该没怎么出格……
    “阿姊在想什么?”
    姜青姝见长宁许久不说话,转过身来,看着她。
    长宁对上她的目光,不自然地笑了笑,“臣在想,臣和贵君未尝不是一样,皆是狭隘的局中人,也皆是只忠于陛下。”
    姜青姝微微一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直言道:“那件事,让阿姊受惊了,朕不告诉阿姊,并无试探之意,只是张瑾此人老辣深沉,朕怕骗不过他的眼睛。”
    她真要试探长宁的话,也犯不着现在才试探了。
    相反,姜青姝是信她,才将她也加入计划的一环。
    长宁对上妹妹真挚而坦荡的目光,方才的疑虑忽然荡然无存。
    陛下没有必要骗她。
    况且,真正强大的帝王,也不靠到处猜忌来坐稳这个位置。
    “臣明白了。”长宁释然一笑,握住她的手,真心实意道:“陛下安然无恙,对臣来说,那便够了……”
    ——
    张党被一网打尽,以刑部尚书汤桓为首的一干朝廷重臣,悉数下狱,整个朝堂几乎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血洗,凡乱党,全族下狱,一时之间,三法司的衙役官差都不够用了,女帝甚至派了霍凌去帮忙。
    御史大夫宋覃暂兼职空缺的刑部尚书,崔令之、崔珲兄弟也被革职下狱,但不同的是,崔氏族人并未在下狱名单里,空缺的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也被其他人暂时顶上。
    此番影响太大,无异于山崩地震。
    但不刮骨疗伤,如何能一次性肃清朝野内外?
    全京城人人战战兢兢,皆为女帝的铁血手腕所震慑,没有人敢多置喙一句。
    而京城外,那些勾结张党的地方官员,有人听闻京城巨变、司空已败,有吓得畏罪自尽的,有吓得赶紧对女帝表达忠心撇清关系的,也有不肯束手就擒发动兵变的。
    比如太原府。
    埋藏的这一根暗线,终于炸开了。
    太原府将士一起反了,与此同时,统领河朔三镇军务事的闻瑞也一同反了朝廷,裴朔和段骁对此早有准备,前后夹击,镇压大乱。
    京城内外,除了这些事,还有一件事令大家暗中讨论。
    那就是张瑾。
    昔日权倾朝野的张司空,如今被革去了所有的职位和爵位,成了罪人。
    可他暂时没有被关入刑部大牢。
    神策军将张府外围得犹如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但没有皇帝诏令,贺凌霜并没有急于进去抓人。
    关于此事的奏本一封接着一封,满朝文武都叫嚣着杀了他,他们不知道陛下在等什么,这样的乱臣,难道不该直接杀之吗?
    但陛下一直没有表态。
    张瑾昏迷了很多日。
    这几日,只有张瑜和范岢在身边照顾他。
    自从知道阿兄怀孕,张瑜就一直不在状态,一会落寞酸楚,一会悲愤不甘,一会痛苦纠结,五味杂陈,甚至恨不得找个角落躲起来,拿块砖拍晕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兄长怀了心上人的孩子这件事。
    可是,可是兄长他已经和七娘决裂了啊……
    七娘和兄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七娘也喜欢兄长吗?可又怎么会闹得你死我活,这个孩子要怎么办……
    他一会儿难过于兄长和七娘竟然有了孩子,一会儿又怀着希望想,这样的话,兄长是不是就能因为孩子暂时保住性命了……
    七娘会放过兄长吗?会放过这个孩子吗?如果七娘放过了,那兄长自己呢?兄长会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还有……
    那他呢,他怎么办……
    谁来告诉他,他夹在中间,应该怎么办。
    少年坐在屋顶的瓦片上,手臂环着双膝,无助地蜷缩成一团,连发冠都歪了,高束的乌发洒满了脊背。
    他眼神迷茫,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要怎么告诉兄长这件事……
    兄长还没醒,他是不是该先告诉七娘,去求一求她?可是他面对七娘怎么说得出口,兄长醒来又会不会生气?
    张瑜从未如此痛苦纠结过,兄长卧房的灯烛彻夜不熄,是范岢在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以防兄长伤得太重撑不过去……
    他好像随时都要失去在乎的所有人。
    张瑜挖出了以前在院子里偷埋的酒,大口大口地灌进去,拼命想把自己灌醉,少年醉眼迷离,最后烂醉如泥地躺倒在了屋顶上,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月亮。
    “七娘……”
    他伸出手想触摸月亮,手在风中徒劳地抓了抓。
    抓不到。
    他今天才发现,七娘离他好远好远啊。
    少年微微闭上眼睛,俊挺冰凉的侧颜浸在如水的月光里,掌心的酒壶从指尖滑落出去,最喜欢的桂花醑沿着瓦片骨碌碌滚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四分五裂。
    ——
    范岢不知道小郎君躲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这小子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估计想冷静冷静。
    事到如今,这一对兄弟到底该何去何从,范岢也不知道,当年司空救了他的命,留他在府上效忠,所以尽管张府外已经全是禁军,范岢也依然会坚守道义,全力救治司空。
    他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天微亮时起身去厨房拿药,正推开卧房的门,就看到少年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眼睛发红,额发乱七八糟地耷拉着,还一身刺鼻的酒气。
    像只不知道在哪钻了的脏兮兮的小狗。
    “小郎君?”
    范岢吃惊地看着他。
    少年幽魂地般地杵在那,如梦初醒般,用鼻音应了一声,脑袋依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低低问道:“我阿兄他……怎么样了……”
    “大人目前情况还好。”范岢说:“余毒未清,重伤未愈,加上流产太过伤身,为了大人的身体着想,暂时……我还是用安胎药稳住这个孩子,之后的事,等郎主醒了再说。”
    “嗯。”
    张瑜没什么异议,他想了几天几夜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在下先去熬药了,小郎君进去看看大人吧。”
    “嗯。”
    范岢离开了,张瑜在门口失神地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然而才走了几步,他就如被雷击般,猛地僵住。
    “阿、阿兄……”
    男人正虚弱坐在床上,胸前和手臂都缠着厚厚的布条,衣衫松松披着,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墨发披散,双眸幽深,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看着他。
    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方才他和范岢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