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女帝游戏攻略 > 第227章 对峙6
    整个宣政殿中一片寂静。
    底下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彼此互相交换眼色,心里的震撼已难以言表,谁也不敢率先吱声。
    一是为这小将军状告之事感到震惊。
    二是为他的胆量。
    方才他那一番话已说得再明显不过,稍稍懂朝局之人都能听出个一二,庭州出事,获益之人是谁?蔡古又是谁一手提拔到如今的位置的?谁心里都门清儿。
    霍凌口口声声所指是谁,谁不知道?
    只是换作是他们,哪怕知道是自己惹的是谁,也未必有这样当殿对峙的胆量,也许这不过是蚍蜉撼树,自讨苦吃,也许最后非但撼动不了对方,还会连累身边人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同在宰相之位的郑宽,都不敢这样豁出去。
    但霍凌敢。
    他不但敢,他还敢拔剑指着张瑾,毫不遮掩敌意。
    就差明晃晃地告诉满朝文武,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张瑾。
    方才这少年将军拔剑的刹那,以郑宽、宋覃、董青在内的一些身居高位的文臣,上一刻尚在冷静旁观,下一刻都被吓得差点没站稳,心都要跳出来。
    如今霍凌说完了。
    四周鸦雀无声,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好先抬头看看坐在御座上的陛下是什么态度,他们再看着办。
    倘若陛下是向着霍凌的,有意让这件事闹大,加上先前的密诏之事,极有可能这是天子要借机对付张司空,他们也该迅速择个立场出来;倘若陛下态度模糊,不愿与司空闹得不愉快,亦不深究此事,那他们也没必要去惹任何一方。
    他们这样琢磨着。
    就连不在朝班之列的邓漪和梅浩南,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女帝。
    姜青姝身上一下子汇聚了无数目光。
    姜青姝:“……”
    这些人第一次动作这么统一啊。
    都等着她发话呢?
    姜青姝心里觉得好笑,都是群闻风而动的老油条,原本有些人换在平时还敢站出来为张党说话,此刻也被霍凌这势头给震住,不知道霍凌手中还有什么证据,不敢贸然出头。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姜青姝看向张瑾,此人依然一如既往地冷静,几乎无人能从他脸上窥探出丝毫想法,但姜青姝和他相处久了,她能看出来,他今日甚为不悦。
    因为她出手了吧。
    隔着这么远,她能感觉到他在盯着她。
    似乎在问:你究竟在干什么?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淡淡道:“霍卿所言,朕已听明白了,说来也巧,朕今日要处理之事正是申超擅自搜查司空府之事,不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一直跪在地上的申超立刻直起上半身,抬手道:“启禀陛下,正是有关。臣几日前便查明是有人想对濮阳将军的家人下手,所以,臣这才和霍将军商量了一出引蛇出洞的局,故意放出风声,果然引得幕后之人坐不住派出杀手。臣今日之所以急切搜查司空府邸,正是因为臣怕错失这次机会,就找不到幕后之人。”
    “哦?”她似乎很惊讶,“怎么会跑到司空府上去呢?”
    汤桓听了全程,此刻按捺不住道:“陛下,申将军并未搜查出任何人,也许是跟错了。”
    申超当即反驳道:“不可能!臣以性命担保,绝无可能跟错!”
    汤桓嗤笑一声,甩袖道:“抓不到人便是没有证据,怎可凭你一面之词?那刺客被你追捕,若是慌不择路随意找到一座府邸潜入藏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申超被他驳得说不出话来,愤怒地咬着牙,胸口起伏。
    他急火攻心,不禁看向一边的裴朔。
    裴朔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不需要再说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此事本就不算证据,只是让所有人心里约莫有个数,怀疑是司空做的就好。
    此可谓攻心之术。
    【司空张瑾声望—10】
    【司空张瑾影响力—323】
    霍凌却依然毫不收敛周身锋芒,冷笑道:“这幕后之人狡诈得很,经过几日前那夜之事,已经有所防备,所以派出了两拨人,一拨人引走申将军,第二拨人才真正下手。”
    他再次起身,转身看向被禁军押着的那几人,“就是他们,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们,一审便知。”他说着,还特意看向张瑾:“司空觉得呢?”
    张瑾冷淡道:“自然要审。”霍凌紧盯着他的神情,没有看出他面上半点害怕和心虚,暗道此人好会装。
    而一边的崔令之闻言,攥着玉笏的手不禁抖了抖,竟有些腿软。
    没法不慌。
    这些人就是他派的。
    为了给蔡古收拾烂摊子,他简直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姜青姝一手托腮,目光幽深难测,轻瞥一眼崔令之,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崔令之能稳坐尚书之位多年,远没有这么好对付,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沉住气,开口道:“听了这么多,这些人还未审,霍将军除了身上这伤,也没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濮阳将军和蔡将军皆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领,岂容你一人之言,就这样给他们泼上脏水?”
    “谁说是一人之言?”
    崔令之话刚说完,另一道女声骤然在殿中响起。
    众人皆是一怔。
    不禁纷纷循声看去。
    只见武将之列,贺凌霜走了出来。
    蔡古见她出现,不禁脸色骤变——贺凌霜一直在他麾下任职多年,他对贺凌霜也算信任,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此事上站出来。
    贺凌霜不疾不缓地走到霍凌身侧,朝上方的天子一拜,才不紧不慢道:“臣左武卫中郎将贺凌霜,先前随蔡大将军一同出征,亦参与安西战事,臣有话说。”
    这一回,换霍凌懵了。
    霍凌扭头盯着她,神情惊愕,心里茫然地想:她这是在干什么?这关她什么事?
    然而贺凌霜面上一片冷淡沉着,任他打量,目不斜视。
    姜青姝俯视着她,不禁笑了。
    贺凌霜也算意外之喜。
    很早以前,在猎场赏胡马之时,姜青姝就看中了这个说话办事都简单利落的女将,只可惜无论给她什么赏赐,贺凌霜都不卑不亢,不曾表示过什么。
    霍元瑶便主动接近贺凌霜。
    同为女子,混迹在这步步杀机的朝堂,总有相似之处,哪怕贺凌霜对她一开始就有防备,霍元瑶也心知肚明对方没有完全敞开心扉,但她依然愿意拿出十二分的真心。
    是逢场作戏,亦有发自内心的欣赏。
    原本,姜青姝对贺凌霜的态度是能拉拢便拉拢,若无法拉拢,也不必强求。但这二人的关系进展比想象中还要快,彼此了解之后,性情相投,意外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
    再后来,便是意外之喜。
    贺凌霜随蔡古出征,亲眼见了许多事。
    她心里压着事,谁也没说,更不知道能跟谁说,霍元瑶带着重礼登门拜访,想答谢她在军中救兄长之恩,可贺凌霜却称病闭门不见,似乎与她的关系又再次变得疏离。
    这事,霍元瑶写密信告知了姜青姝。
    姜青姝便重新查了贺凌霜的实时。
    原来……
    贺凌霜不是不想见,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元瑶。
    她听到了一些“秘密”。
    布衣出身,得罪不起京城这些达官贵人,贺凌霜打从心里很佩服霍家兄妹的勇气,哪怕还有一个亲人成为软肋,他们也没有怕过什么……妹妹不曾阻拦兄长去生死未卜的战场,兄长也不曾因为妹妹留在京中,就惧怕与人为敌。
    他们都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哪怕因此而死,也是值得。
    “我知道阿兄这次去战场会很危险,但我若是他,我也会去,所以我不拦他。”霍元瑶曾跟她这样提及:“曾经,殿下也是这样做的。”
    明知道有危险也要去,因为怕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曾经霍元瑶也后悔自己没有拦着君后赴死,可后来有一天,她忽然想明白了,就算她拦住了,对殿下而言,这却不是他想要的。
    被困在深宫太久了,望不尽的尊荣、地位、皇权与森严宫规,如密密的丝网,层层交缠,每一日每一刻,都在慢慢绞杀曾经的赵三郎。
    其实殿下也早就想解脱了吧。
    他离开时,心里应该是高兴的。
    这样一想,霍元瑶便释然了。
    可贺凌霜不一样,哪怕她不怕死,也无法放下抚养她长大的祖母不管,哪怕她也看透了蔡将军的真面目,亲眼看着霍凌受到怎样的针对,那些将士又有多么不易。
    她的挣扎与矛盾,实时里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姜青姝便让霍元瑶邀请她到云水楼来。
    贺凌霜本不愿意去,但霍元瑶在信中已挑明了她的顾虑,到底还是躲不掉了,贺凌霜只好作罢,只身去了。
    云水楼的雅间里,却坐着一个她想不到的人。
    贺凌霜一看到少女的真容,便惊得跪了下来,“陛、陛下……”
    姜青姝直接挑明:“朕原先让元瑶接近你,的确有拉拢之意,只是后来的事,超出了朕所料,朕如今对你,更多的是惜才之心。”
    贺凌霜低垂着头,“陛下之言,臣倍感惶恐,也听不懂……”
    姜青姝轻笑道:“听不懂么?”她亲自起身,来到贺凌霜面前,弯腰凑近她,一字一句道:“你的祖母,朕来保全,而你,来执掌朕的神策军如何?”
    贺凌霜脑内“嗡”的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彻彻底底,呆住了。
    “陛下……您说……什么?”
    姜青姝知道她一时半会消化不了,作为一个“以德服人”的主君,她绝不强求什么,勉强逼来的,以后也不会忠心为她办事。
    “安西战事,朕着实震怒,想严惩那些乱臣奸佞,朕相信贺卿也是。”她不紧不慢道:“到底怎么选,皆看你自己,朕会给你时间。”
    姜青姝朝她伸出手来。
    贺凌霜迟疑许久,才把手搭上去,不敢看眼前年轻的天子。
    “多谢陛下。”
    贺凌霜在认真地权衡。
    她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小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她是个心思难测的君王。
    而她之所以投诚张党,只是因为……张司空虽在党争上不择手段,可撇开那些不谈,他亦是有魄力、有才干之人,有过一些卓越的政绩,也曾大肆鼓励布衣入仕,助先帝打压了无数世族的嚣张气焰。
    投靠这样的人,总比投靠谢党那种无恶不作、欺压百姓的强。
    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
    朝堂之上,霍凌的激烈言辞、无所畏惧的勇气,再一次让贺凌霜侧目。
    贺凌霜心动了。
    她站了出来。
    大殿之上,贺凌霜端正地跪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遍每一个角落——
    “臣在蔡大将军麾下做事数年,前些日子随将军出征,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记得分毫不差,臣曾经亲耳听到蔡将军和濮阳将军之间的谈话,谈及了庭州之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瞪大了眼睛。
    蔡古彻底慌张起来,连忙上前要插嘴,但贺凌霜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他说话的余地。
    “濮阳钺质问蔡古,明明约好了事后战功归他,为何事后什么都不跟他商量,完全是在过河拆桥。蔡古却说各凭本事,濮阳钺一心想要安西大都督之位,步将军重伤未醒,他抢不到那个位置也是自己无能。濮阳钺被他的话激怒,蔡古却威胁他莫要轻举妄动,庭州之事,到底是濮阳钺一手促就,而不是他蔡古……”
    当时贺凌霜只是过来汇报军情,无意间听到二人争执。
    蔡古怒道:“你这是诬——”
    他话还未说完,贺凌霜便立刻拔高了嗓音,把他的声音硬生生压了过去。
    “臣敢保证当时半个字都没有听错,他们的确提到了庭州!臣也敢以性命担保,今日所言千真万确!庭州之事的确是濮阳钺有关,蔡将军也绝对知情!此外,臣还知道,在军中之时蔡将军屡次针对霍将军,就连先前镇守西州的孟叔让孟将军为霍将军说话,也挨了四十军棍。”
    贺凌霜说完,抬起头来,望着上方的女帝。
    “陛下,究竟真相如何,不妨先将濮阳将军收押起来带回京中审问,如今濮阳钺的家人受到威胁,他又会不会供出蔡将军,一查便知。”
    蔡古听她这样说,浑身发冷,连忙也跪了下来,“陛下,此乃诬陷……庭州出事时臣还在路上,怎么能提前预知那么多……”
    他这话又提醒了裴朔。
    裴朔拢着袖子,凉飕飕地插了一句:“没有提前预知吗?可我怎么听说,濮阳将军十四岁的小儿子,就在出征前的那个月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而同月,将军与国子监司业来往倒是密切。”
    为了能查这么深,裴朔前段时间,可是废了好大的劲。
    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蔡古没想到裴朔连这都知道,彻彻底底哑口无言,半晌,只憋出一句:“这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是证明不了什么。
    可是这些蛛丝马迹串联到一起,加上贺凌霜指认,蔡古怎么也逃不了干系。
    “够了。”
    姜青姝打断他们,冷声道:“若非庭州失陷,首要防线被破,而后那些城池也不至于失陷如此之快。朕会严查此事,无论是谁,胆敢坑害百姓和将士性命,朕皆会严惩。”
    “梅浩南。”
    “臣在!”
    “将蔡古和这些杀手押入大理寺监牢,这些杀手由郭宵来审,蔡古之案朕亲自过问。”
    “是!”
    大理寺卿郭宵闻言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事陛下不交给刑部,直接扔到他这儿来了,看来是真的要避开张党,动真格的了。
    几个禁军上前,将蔡古押住,蔡古知道此刻辩驳无用,脸色灰败,下意识想看崔令之。
    崔令之面色紧绷,没有看他。
    等蔡古被带下去,霍凌仍然认为这事不算完,又道:“陛下,还有……”
    姜青姝抬手,让他噤声。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一直抓着张瑾不放,希望靠这次机会扳倒张瑾,可终究证据不足,且张瑾根基太深,岂是这样好撼动的?
    先瓦解他能调动的兵权,才好动他。
    蔡古被下了狱,再慢慢审他,他说不定会供出来背后的人。
    姜青姝闭了闭目,缓缓睁开,再一次看向张瑾。
    “司空。”
    她起身,一步步来到他面前,问:“杀濮阳钺家人的刺客,是否与你无关?”
    张瑾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他听了全程。
    每一环,他们皆算到了,这绝非以一人之力可以办到,也绝不是区区一个霍凌就能完成的。
    有姜青姝参与。
    而他,直到立在这朝堂上,才意识到自己的敌手是她。
    他所爱慕之人,在他跟前温柔无害,私底下的算计堪称精妙,手段已经成熟得脱胎换骨了。
    说来,自先帝驾崩以后,他几乎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偏偏这样冰冷尖锐的刀,却是她递过来的。
    腰侧还挂着她亲手送的香囊。
    现在她看着他,在问他,是不是与他有关。
    张瑾低头,回视着眼前的少女。
    “与臣无关。”
    “司空为国事呕心沥血、劳苦功高,司空说什么,朕都信。”
    她微微笑了笑,好像只是问一下而已。
    说完她就一拂广袖,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仪态高贵威严,目光径直掠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