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卿搁下手中的毛笔。
抬眸看他,目光晦暗,带着不容抵抗的威仪。
“怎么古怪了?”
薛乾解开衣襟,在萧长卿惊异的目光中,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锦袋。
他解释道。
“赫连氏在宫外为岳公公置办有家室,还有两个小妾。”
“每逢轮休,岳公公便会悄悄出宫,在宫外享受齐人之福。”
“他的卧榻之下,藏着一个上了锁的匣子,据岳公公的小妾称,这匣子是他的命根子,从不让人靠近碰触。”
“小的搜到岳公公在宫外的住处时,这两个小妾已得了信,正准备撬开匣子分了其中的东西,各自逃命去。”
“小的夺过匣子时,匣子已被打开。”
“里头装着金银珠宝和这个锦袋。”
“金银珠宝的样式都比较古旧,像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其后都有御制的式样,小人猜测,这是前朝遗留下的旧物。”
“而这锦袋——”
薛乾将锦袋的束口解开,递给萧长卿。
锦袋上的针织绣工,是前朝皇室常用的双面立体绣。
锦袋外,绣着溪水的群鹤。
锦袋内部,是黄山的孤松。
色泽鲜艳,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萧长卿接过那锦袋,好奇地拆开,袋中除了针脚细密的绣画外,还有一本有了些年头的册子。
册子上,用古书篆体,写着四个大字。
岳氏家谱。
萧长卿手指微动,飞快地翻开那册子/
岳氏几百年的血脉过往,在目前一一闪过。
最后一页——
则是岳公公的血书。
“一成不孝,迫于强权被阉割入宫,未留下半子半孙传承岳氏血脉,他日黄泉之下,无脸见列祖列宗……”
岳公公未进宫之前,名叫岳一成。
岳这个姓氏……
萧长卿修长如竹的指尖,落在倒数第三页上——
岳山!
这不是前朝的佞臣之首吗?
当年岳山仗着末代皇帝年幼,强夺朝政,手握大权却奢淫无度,以天下百姓为走狗,横征暴敛,最后搞得天下大乱,各地百姓揭竿而起,萧氏和兰氏,便是在此种混乱之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将岳氏一脉的佞臣杀尽。
可惜末代皇帝昏庸无能,竟反过来要治萧氏和兰氏的谋逆之罪,萧兰两族一不做二不休,将皇帝砍死在金銮殿上,一番谦让之后,你为君王我为文脉,共治一个太平盛世。
萧长卿万万想不到,岳公公竟然是岳山的子孙!
岳氏竟然贼心不死,在民间繁衍生息,甚至混入后宫,同赫连氏勾结在一起……
意欲何为!
好在。
岳氏当年造孽太多,害得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报应到子孙头上,让他的子嗣断子绝孙,倒也是老天有眼。
前朝遗孽,怪不得太后会亲手斩之。
但岳氏潜伏已久,岳公公在后宫也潜藏已久,溪儿哪里来的门路,搜寻到他的真实身份了?
芝兰殿……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萧长卿并没有和兰溪一争长短的念头,他只是想多了解兰溪罢了。
叹了一声,将那绣袋收好。
目色怅然地看着庭外,那渐昏的天色。
想起番禺地区今日进宫的珍宝。
对薛乾道。
“番禺的官员不是送了两框荔枝来吗?给芝兰殿送去吧。”
薛乾微愣。
“两框都送过去吗?”
番禺的太守,跑死了十几匹马,用储藏的冰块一路保鲜,这才将今年新下的第一批荔枝,送了两框到宫中。
陛下还没来得及尝鲜,便要全给芝兰殿的娘娘吗?
萧长卿见薛乾反问,面有不悦之色。
“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薛乾深吸一口气,急忙告罪,“陛下恕罪,是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去办!”
躬身退出书房,关门时,心底喟叹一声。
陛下和太后娘娘这孽缘……究竟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啊!
……
兰溪刚一回宫,便见双喜穿着青灰色的褂子,指挥着宫人们,将那三箱荔枝往殿内抬去。
兰溪惊讶地看着那被冰块包裹的三箱荔枝,问道:“今年的荔枝这么早便下来了?这些是谁送的,华管家吗?”
双喜挠头,尴尬地解释道。
“回娘娘,有两箱是乾清宫送来的,还有一箱,突然出现在院子中,其上有一信封,请您过目。”
兰溪接过那信封。
其上之字,歪歪扭扭,如同狗爬。
看得出是很用心的写了,但实在是笔力有限。
“岭南荔枝,抢了一箱,你尝尝鲜。”
兰溪捏着那信封,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这是谁的字迹。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看向一旁的腮雪,“赫连栩那混账,送完人头离开时,是不是问了哀家一句?是否爱吃荔枝?哀家当时怎么回的?”
腮雪惊讶地瞪圆了眼。
“您当时没搭理他,只顾着赶他走了……”
“竟是他送的?!”
兰溪的眸光复又落在那荔枝上。
往常年,六月的荔枝在京中,都是按个卖的,一个都要几两,甚至有价无市。
尤其是第一批从岭南运来的荔枝,光路上的冰块消耗,都要近千两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