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进屋, 从包里拿出买的红烧肉和肉包子，在?她妈嗔怪前?先道：“妈，你也说我瘦了，你们想啊, 我在?单位吃食堂, 我作为干部得讲究一个艰苦朴素吧, 总不能顿顿吃好的吧？我回来不得好好?补补。”
余慧芳气笑：“你回来我还少你吃了。我这不寻思你自己挣的钱自己攒着嘛, 别光给家里买东西。”
周嘉妮抱着慧芳同志的胳膊笑道：“知道知道，我攒着呢。”
余慧芳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
嘉平跟嘉安才不管这些, 吃得满嘴油。
第二天出门, 周嘉妮把一个大笸箩扣在?自己肩膀上?挂着，单手扶着把骑车, 出宿舍门的时候，刘爱玲正买菜回来，胳膊上?挎着篮子，两人走了个对面，这回倒是没再说话了, 但周嘉妮不知道她骑车拐出宿舍区, 刘爱玲又倒回去站门口看着, 一直看着她又拐了弯才收回视线。
刘爱玲算盘打得挺好?，她想仗着对周围地形熟，再通过周嘉妮往哪边转弯来判断她有可能去的地方。
结果看了个寂寞，那既不是去第一百货的路, 也不是去第二百货的方向, 更不是去车站的位置。
“怎么往孝杨庄那边去了呢？也没有电车路过孝杨庄啊……”
回了家里, 吕翠芳道：“周嘉妮那死丫头又跑出去了，听隔壁说卖笸箩去了, 她能干的事你干不了？你也出去跑跑试试，不指望你混个公社干部，你好?歹跟那边厂里弄份工作?挣点钱也贴补贴补家里。家里就指望你爹一个人，这么多?张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说你这大半年没回来，回来一趟就背了半袋子棒子面，你看看周家那丫头，人家这回带鱼，下回带肉，那粮食也是海海的往家弄，你看看你，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家里啥光也沾不上?你的……”
刘爱玲垂着眼皮，等她娘说完了才道：“行啊，那你给我点钱，再让我爸给我留下自行车，我也出去转转。”
贴补家里她倒是没考虑，但她想从农村走出来。
吕翠芳没好?气地道：“我还得给你钱？我还想让你往家里交点钱呢……”
刘爱玲道：“我身上?只?有回去的车票钱，你也知道我才从农场出来，身上?没什么钱。周嘉妮这趟可不是去百货大楼，她想拿下周边区县，我琢磨着，我要是能谈下一两家，以后也帮村里老乡卖自产自销的东西，还能从里头赚一部分差价。”
吕翠芳不太懂这些，但她听懂了差价，顿时来了精神，小声道：“你说周嘉妮有没有从里头赚差价？”
刘爱玲皱眉想了想：“她应该没想到赚差价的事，因为她谈完回去就成了公对公，她自己才能带多?少货？”
“也是。”吕翠芳得意?的笑起来：“那个傻丫头，还以为她有多?聪明呢。”
肉疼地抽了五块钱递过去，道：“要是你没那个本事可要趁早收手，赚不着钱，也得把这五块钱给我拿回来。”
刘爱玲忙笑：“知道了娘，不过这事在?没做成之前?你可别跟别人说。就算做成了也别说，省得人家知道后看出啥门道，再给咱使绊子。”
吕翠芳没好?气地道：“我还不如你知道？”
刘爱玲把钱往口袋里一装，心头还堵上?一口气，她娘就给了五块钱，要是她做不成还得一分不少的还回来，意?思就是若她谈不成，中间花多?少，她得补给家里呗？
低头遮住眼底的嘲弄，转身出去，走着去了孝杨庄，她爹的自行车得等晚上?再商量。
骑车快，但刘爱玲走着过去可不近，到那儿?就出了一身汗，也没看着周嘉妮的影子，问了问，这附近也没有路过的公共汽车。
“她是去哪儿?了呢？”
在?附近转了一大圈，没见着人，刘爱玲又紧倒着步子回去，结果刚到宿舍区楼下，就见周嘉妮又扛了个大笸箩下来，单手推着自行车，又骑上?走了。
刘爱玲，咬咬牙又跟出去……
周嘉妮可不知道刘爱玲这么盯着她，误打误撞的把她溜了两趟。
第二趟她找地方收了笸箩，骑车到车站附近，找角落把车子收起来，坐车去周边区县，又逛了溜溜一天。
傍晚赶最后一趟车回到齐阳，坐电车到二纺厂附近下来，找角落把自行车拿出来，又拿出之前?从群里团的香辣海带片，拆了包装倒进饭盒里扣好?，把今天中午买的卤猪蹄儿?拿出来，一起拎着进了门。
刘爱玲正在?走廊上?炒菜，气闷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第三天周嘉妮再次出门，装模作?样地进出两三趟，把带来的大笸箩倒腾出去收进仓库，拿上?迷你小样品去了苏姨那儿?。
她不知道的是，早上?一出去，刘爱玲就坠她后头了，但周嘉妮又不走寻常路，专往巷子里钻，刘爱玲不敢跟太近，稍微一拉开点距离，再转个弯就看不见人了，她甚至不知道周嘉妮已经又绕回去两趟。
周嘉妮将迷你小箢子给出口公司留了两套，另外两套送去了友谊商店，在?友谊商店附近转了转，三点多?去邮局往村里打了个电话，开始是刘通接的，周嘉妮刚想让他帮着喊喊邱则铭，就听刘通道：“你等等，则铭过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闷闷地说话声，还伴着嗤嗤拉拉的电流音，好?像刘通问了句：“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则铭应了声什么，就接起了电话：“喂，嘉妮。”
周嘉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去了趟县里，刚回来。”邱则铭笑道，“奶奶、叔叔阿姨他们都挺好?吧？”
周嘉妮：“都挺好?的，小邱同志，我要给你发布任务了。”
邱则铭：“周组长请吩咐。”
周嘉妮手握着电话机，胳膊支在?柜台上?，笑语晏晏地刚要开口，目光一顿，凝神朝外看去，看到了鬼鬼祟祟往她这里看的刘爱玲，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身背对着大门，捂着话筒笑道：“我身后竟然还坠了条尾巴。”
邱则铭：“怎么回事？”
周嘉妮：“没事，是刘爱玲，不用管她，咱聊正事儿?，咳咳……”
她一咳嗽，那头邱则铭就知道这正事儿?定透着别的信息呢，忍俊不禁道：“洗耳恭听。”
周嘉妮小声道：“这样，咳，我这边有一批箢子跟大笸箩订单，加急的货，三升的箢子要五十个，大笸箩30个。非常急，最好?三五天内就能发出来，咱公社要是没有，你去东河公社田子庄大队帮我问问谁手里有现成的货，以我的名?义订购，我再报几个咱公社下头的大队，你去公社我们办公室找宋超，跟他一起把订单发下去，手里单子日期不急的，先停停，把这批笸箩做出来。同样，一定要让大家知道是我要的货。”
“价格你问问盛叔或者四大爷，他们知道行情，比给货行那边高两块钱。”
邱则铭眉头一跳，对象距离太远，他心灵上?没法沟通了，含糊着问了句：“客户都谈好?了是吧？”
周嘉妮笑：“当然，我回去亲自收货。”这可别怨她发财。
邱则铭心头一松，再次暗示道：“你亲自收也行，或者交给运输队的张哥……”
意?思是有运输队兜底，她这边压力别太大了。
周嘉妮：“我知道，如果需要我就跟张哥联系。”
外头，刘爱玲心头滋味复杂。
上?午她把周嘉妮跟丢了，索性?也没回去，骑车到处随意?溜达，中午还在?外头饭店解了解馋，正准备再转转就回去，没想到误打误撞让她在?这里看见了周嘉妮。
“神出鬼没的，她心眼子可真多?。”刘爱玲气结，倒也不想再跟周嘉妮了，琢磨着明儿?也去周边区县问问，只?要能谈成一单，她就不用做辛苦活了，找村里老乡做些篮子送来卖。
没等周嘉妮打完电话，她就先回去了。
另一边，邱则铭挂了电话，骑车去了趟公社。
工艺制品小组的人连着几天没下来，其实各村干部是最慌的。
南旺大队的候拥军一面盯着加工坊出货，一面焦急地琢磨着找个啥借口去趟公社，问问这批单子做完下一批做啥，他就怕小组那边迁怒，卡着不给他们下任务。
眼馋前?进大队的成就，如今机会来了，又怕让几个个别的把这好?事给祸祸了，他最近别提有多?憋屈了，感觉自己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道。
可苏叔那边也得罪不起，以前?村里能有点活钱，可全是苏叔带着人、带着货出去换回来的。
此时要是话说的狠了，多?少显得他有点儿?放下碗骂娘的意?思。
更别说当年选举人家可给他出力不少。
候拥军愁的直揪头发，去村里供销社拿了两瓶酒，瓶装的，都没打散的，用网兜拎着去了苏承海家。
一进门满脸堆笑：“叔儿?！”
苏承海正坐门槛上?抽烟袋锅子，见他进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哟，今儿?刮啥风啊，候大队长竟然刮咱家来了。”
候拥军笑：“就是不刮风，我还不能来看看我叔儿?了？”他邀功一样把酒往前?递了递，“给我叔送酒来了。”
苏承海吧嗒了口烟，还是一脸不待见，半眯着眼道：“甭价。”又道，“我想喝酒，自有徒弟孝敬，你是大队干部，你这酒啊，我怕喝了烧心。”
扬声喊他老伴儿?，作?着怪腔：“诶，老婆子，咱孙子今天没闯祸吧？你出来问问咱候大队长，要是闯了祸，该赔钱赔钱，该鞠躬鞠躬，我回屋眯会儿?。”
说完起来进屋，哐当一关?门，不露面了。
候拥军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窝着火还不敢发，转身把酒往苏婶儿?手里塞，僵笑道：“婶儿?，这是我孝敬我叔的，队里还有事，我就先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