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跟百货大?楼的王科长?搭上话的时候, 在塑料厂门口的小邱同志运气很好的碰上了门卫说的秦主任。
一个在办公室里全方位展现他们村手艺人精湛的编织工艺，一个在塑料厂门口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讲农作?物的种植、讲塑料大?棚种植技术当前推广的艰难和前进大?队勇于尝试的勇气。
邱则铭将从那套资料中学到的东西，结合了他自己的见解和分析，成功说服秦主任答应帮他们尽快调了一批货, 交了定金, 拿到了条子, 两天后来提货。
出?了塑料厂, 邱则铭又给门卫递了根烟，陪老大?爷聊了两句, 走去路口等车。
与此同时, 周嘉妮也?紧紧捂着她的斜跨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了南楼, 一进那个不起眼的角门，脚步一敛，换成了乖乖巧巧矜持地模样，缓步回到卖暖瓶的柜台那边，从包里掏了俩苹果, 给暖瓶柜员和灯泡柜员一人分了一个, 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个腼腆地笑容, 细声细气地道：“谢谢两位姐姐，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我不会勇敢地走出?这一步，你们才?真的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 谢谢！”
“谈成了是吧？”
周嘉妮抿嘴笑着点点头, 矜持地道：“答应先试试。”
“这一步就是个流程, 除非你们的产品跟样品差别太大?，多半都?能签正式合作?合同。”
两位柜员也?开?心, 生出?一种与有荣焉地欣慰，凑过来问她谈判的情况。
周嘉妮笑道：“王科长?说款式突出?，工艺精湛，就是担心我们作?坊小，无法保质保量，但有很多大?的加工企业都?是从小作?坊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所以，贵单位的领导真的很好，最终愿意给我们那个小作?坊一个成长?的机会。”
能谈成功，最主要的还是款式新颖，她把篮子一摆出?来，采购科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单这一点就成功了一半。
工艺精湛…这年头，纯手工制品能进这种大?单位的，无一不工艺精湛，这是基本要求。
成功的第二步就是周嘉妮给他们展示了巨大?的市场潜力，才?一天就接到了四十几个篮子的订单。
唯独在采购价、销售价以及货款结算方面的问题谈的比较久。
好在百货大?楼的人认可这种新颖的款式，周嘉妮也?给他们分析了这几个款式在编织手艺上的难度，而且保证在签约期内，每年都?会增加一款新样式，所以最终定价都?在周嘉妮心里价位以上。
百货大?楼这边也?有要求，等与他们签了正式合同，就不能再私下销售，而且篮子底部的字要改成商标式，哪怕自己裁布条写了缝上去呢，也?比直接写在篮子上好看。
百货大?楼这边最终定的销售价整体比周嘉妮私下卖出?去高?两到三毛不等。
周嘉妮对此无异议。
样品就留在了第一百货，还有一套样品，预备跟第二百货谈。
周嘉妮去附近的国营饭店要了个馒头，点了盘炒时蔬、一碗小米粥，搭配上妈妈牌红烧肉，趁没人注意，手在挎包里鼓捣了几下，拿出?一个卤蛋、一罐头瓶咸菜，给自己搭配的有声有色。
吃饱喝足，骑车开?始市里溜达，遇到供销社就进，看看规模大?小，在本子上记录好，方便?后期画画商业版图啥的。
顺便?买买搪瓷盆、搪瓷缸、手编扫炕笤帚。
那天翻记录，发现扫炕笤帚比扫地的扫帚售罄的快。
还买了几个罐头，放仓库里她慢慢吃。
转悠到下午三点多，去了邱则铭住的招待所，先跟前台问了问，知道邱则铭回来了，才?去敲门。
邱则铭正在屋里反复啃那些资料，听到敲门还以为是服务员，拉开?门就对上了小周同志笑盈盈的脸：“小邱同志，今天收获如何？”
邱则铭不自觉就被小周同志的情绪感染，脸上也?带了笑，道：“两天后可以直接提货走。”又道，“你等一下。”
他转身回屋，提了一袋东西出?来，道：“出?去走走？”
一男一女独处一屋说不清楚，两人下了楼，出?了招待所，在附近溜达着聊。
邱则铭简单说了自己这边的经过，最后道：“百货大?楼那边谈的怎么样？”
周嘉妮翻开?包，拿出?百货大?楼那边写的条子，弹了弹上头盖着的印章，道：“先试试，头一批每款定了十个，让队长?签字盖章，还要加盖一个咱们公社的章，盖完邮寄或者随货一起发过来就行?了。”
“首次合作?没问题，再签正式合同，到时候得让队长?带着文件和公章过来。”
邱则铭接过来看了看，眉头微挑：“小周同志，不错啊！”
周嘉妮压着眼底的小嘚瑟，道：“咳，这只是百货大?楼。”她又展开?自己的小本本给他看，“厂里那边就四十多个，我现在担心大?队的产能问题了。”
摇头叹息：“真是甜蜜的负担。”
邱则铭眼里盛满了笑，道：“跟队长?说了吗？”
“还没，这不来问问你这边的情况，打算一起汇报。”
两人折回，骑车往邮局赶去。
路上，周嘉妮道：“出?发前我跟队长?提了提，让他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去公社打个招呼，先给公社那边留个印象，不知道队长?去没去。”
邱则铭道：“你不是还临时给队里加了县城供销社的推销？你不关心关心那个问题？”
“是啊！”周嘉妮晃晃双腿，道：“怎么办？就因为我灵机一动，现在我更担心产能问题了。”
邱则铭笑，张宝生才?会更甜蜜又负担，夜里估计都?要睡不着觉了。
去邮局的路上路过一家电影院，邱则铭瞥了一眼。
在邮局门口下车后，邱则铭道：“一会儿?你不妨问问队长?多久能完成这笔订单，如果时间?不是很长?，就跟队长?商量在这边留几天，等交了货再回去。首次交接么，又是协议又是货款，还要趁热打铁签下正式合同。我这边，两天后先带着塑料布和资料回去，跟着运输队走。”
周嘉妮瞥了眼邱则铭，心头欢喜的满满登登，有点复杂地想着，在跟邱则铭这样的同志搭过档后，将来若因为工作?安排换搭档，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怎么会有这样称心如意的好搭档呢？
电话拨通，转接到了西河公社。
而前进大?队这边，张宝生也?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往公社走一趟。
小周同志去省城前跟他说，让他两天、或三天后去公社露个脸。
小周同志的原话是让他‘走出?去’，走哪儿?去？当然是走到领导面前，让领导看看他这张老脸。
作?为西河公社下头中不溜的存在，上头有比较出?彩的安永大?队顶着，下头有穷的裤衩没几条的牛村大?队，一个在领导面前比较露脸，时不时被召去谈话，年底登台做个报告啥的。
另一个死死拧着领导的眉心，领导想不看见都?不行?。
只有中不溜的最不受待见，每次去公社开?会，领导只是淡淡的说句‘不错’，就从他们头上划过，去看重点关注对象了。
张宝生都?怀疑，路上跟领导走个对头，领导都?不一定认得他。
当然，这夸张了，但印象平平是真的。
所以小周同志让他主动走到领导前头去，多刷两遍脸。
倒不是让他去主动汇报大?棚实?验，小周同志说这个尽量别主动、直接的提，要在合适的时间?里让领导不经意地发现。
这趟去公社，主要是打个招呼，提醒公社那边如果接到来自省城的订单电话，让他们千万帮着跑腿知会一声。
啥订单？编织品订单，不提大?棚，只提编织品。
编织品这块如果谈成了，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把成绩拍领导桌子上。
张宝生做完思想斗争，觉得赶早不赶晚，趁着今天工作?都?安排妥当了，就骑车慢慢悠悠往公社赶。
走到半路，碰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自行?车快让他蹬出?火星子了，呼地一下从他身边掠过。
张宝生下意识瞥了眼，转头喊了声：“小李秘书，你这是去哪儿?？”
李敬党是公社秘书，今天主任接了个电话，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前进大?队把大?队长?张宝生叫过来接电话。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出?门前主任脸上的惊色还未散去，饶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不声不响的前进大?队，啥时候弄了个编织作?坊，还把产品卖到省城去了？
正埋头蹬自行?车，跟一老头儿?错过，瞥了眼，只觉得眼熟，没等想起来就听人家喊他。
李敬党吱地刹了车，转头道：“我去前进大?队。”
张宝生精神?猛地一震，一拍大?腿，道：“小李秘书，我是前进大?队队长?张宝生。”
李敬党迅速调头骑了过来，走到张宝生面前一打量，道：“怪不得看着眼熟，张队长?，公社有你们的电话，从省城来的，咱赶紧过去，别等那头邮局下班，你们的人打不过来了。”
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绝对是个报喜的电话，张宝生乐得什么似的，赶紧上车埋头猛踩。
等走出?去二里地才?忧伤地瞥了眼旁边的李秘书，心说他这中不溜在公社果然没存在感，领导身边的秘书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
小周同志那话说的太对了，他是得走出?去，这回让领导好好看看他这张老脸。
一路想着的时候满身豪气，真等到了公社，站到党委副书记、公社主任翟项强面前，又成了鹌鹑，脸上流下来的汗都?不敢抬手擦。
不像安永大?队的干部那样，在领导前头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