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过去吧，正好我也没什么事。”
不等克拉伏特说完，就见辛莱莱同样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地开口道，克拉伏特闻言，目光微动，点了点头后，没有多说什么，一把抓过身旁放着的背包，猛地朝森林深处的方向一踏，整个人如炮弹一样砰地一声冲出原地。
而辛莱莱则是不紧不慢地扫了眼森林深处的方向，给自己施加上一道加速跟飞行用的风魔法后，就这么稳稳地跟在了克拉伏特身后，其过于平静的反应，就如同对这种现象早就见怪不怪了一样。
或者说，在相处了两天后，他这边也确定了，克拉伏特就跟他所了解的那些资料跟情报上说的一样，是个很好相处但又充满了微妙的矛盾感的精灵武僧。
作为女神的信徒，对方既不相信女神真实存在，但又渴望着女神真正存在，而作为见证了世界百态的长生种，对方既没兴趣去做那些济世救灾的圣人，但又无法放下任何一桩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惨剧。
蓬——！！
狂风的呼啸声自辛莱莱耳畔掠过，就见周围的景象在他们惊人的速度下飞速向后方流逝，只不过短短几秒功夫，两人便已穿过数百米的距离，来到了惨叫声的源头之处：
那是一辆侧翻的马车，刺鼻的血腥味正自马车内部传来，只见一只形似狮鹫一样的魔兽正趴在马车上，背对着他们，像是在啃食些什么，而正开着魔力探知的克拉伏特看着这一幕，脸色微微一沉，果断一个箭步，抽出腰间的长剑，于半空中掠过一抹寒光，瞬间将眼前的魔物一分为二。
噗通~！
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响起，被斩去头颅的魔物重重跌倒在马车上，尸体自伤口处开始缓缓崩散，而克拉伏特则是走上前，低头看了眼马车内那惨不忍睹的景象，沉默了一会儿后，朝一旁的辛莱莱说道：
“抱歉，黑剑阁下，我这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无妨。”
辛莱莱微微颔首，示意对方不用在意自己这边，而克拉伏特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走上前，将马车内那几具或血肉模糊、或死不瞑目的尸体全都抱出来后，熟练地默念出一串女神魔法的祷告词，操纵着眼前的地面塌陷下去一个土坑，将那几具尸体全部安置了进去。
最后，就见其站在埋尸用的大坑前，无视掉那刺鼻的血腥味，闭上眼，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挂饰，用那成熟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祷告起来。
“抱歉，让黑剑阁下您久等了……虽然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就是了？”
“嗯。”
十数分钟后，完成了祷告的克拉伏特如同自嘲般地朝辛莱莱说道，而辛莱莱对此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后，便继续望着夜空露出沉思之色来，而克拉伏特望着这一幕，则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真不知道有个像你这样的旅伴是走运还是不走运？”
事实上，跟辛莱莱相处的这两天里，中年绿发精灵也或多或少发现了，自己身边的这位人间神使是真的就如‘神明’一样，明明身为人类，但却对地面上发生的事完全不感兴趣，只要不主动与其聊天，就永远是一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一般的模样。
“说起来，关于我的做法，黑剑阁下您那边应该会觉得很矛盾吧？”
而面对辛莱莱那跟没有差不多的反应，就见克拉伏特望着眼前的土坑，自嘲般地笑了笑后，抬头望着头顶的星空，也不管辛莱莱有没有理会自己，就这么自顾自地喃喃道：
“事实上，我当过人类国家的国王来着。”
“呵呵，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吧？但事实就是如此。”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时的我，受某个蠢货的影响，一个劲地坚信只要合理引导，哪怕不借助那从未有人见到过的女神大人的力量，也必然能创造出一个让每个人都幸福生活的世界。”
“很天真是不是？现在想想的话，也确实是这样，到头来，我在那次的经历中唯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没有让没有才能的人靠着一腔热血去当国王的话，带来的结果可能会比战争更加惨痛。”
“老实说，那次的经历给我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可偏偏我又是个不服输的人，因此又在后面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式，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即使缔造了伟业，化解了灾难，也并不意味着就有能力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好。”
“当时的我，曾因为这个发现而一度绝望，甚至开始将这一切埋怨到人类本身上，认为是他们太过不可理喻，只需要短短百年不到，就能把当初信誓旦旦许下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只需要一点利益，就能干出各种超出底线的恶行。”
“丑陋，浅显，不可药救，这是我在那段时间对人类的看法，这种看法甚至让我逐渐开始忘掉了跟某个蠢货的约定，开始仇恨起人类这一种族，开始变成跟我眼中的他们一样的家伙。”
森林内，中年绿发精灵望着夜空，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抹追忆之色，自嘲般喃喃道：
“仔细想想，那段时期还真是够危险的，幸好有人及时阻止了我的愚行。”
“黑剑阁下，你知道当时阻止我的人是谁吗？”
“他是一个普通的僧侣，年轻而有朝气的僧侣，当时的我本来想从他的村庄开始实践自己的愚蠢想法，但他在看到我后却第一时间冲上来，兴奋地握住我的手，问我是不是雕像上的那位勇者？”
“我到现在仍然记得那一刻的复杂心情，他并不知晓我踏进村庄的目的，也不知晓我的名字，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祖父讲述给他的故事，就对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报以了那么大的好感。”
“那一晚，我跟他聊了很多，我问他难道不担心我是恶人吗？他却只是跟我说带着女神的十字架的精灵又怎么可能是恶人呢？可事实上那仅仅只是某个蠢货在临终前送给我的礼物罢了。”
“但是……”
克拉伏特自言自语般地讲述着，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前佩戴的带翼十字架挂饰，眼中流露出一抹无比复杂的目光，只见其握住十字架挂饰，将其举至头顶，抬头看着那对金属雕刻而成的羽翼在月光下折射出的晦暗光泽，喃喃道：
“也就是那一刻，我找到了真正的救赎，意识到我一直以来想要达成的事情，实际上早就有‘人’在做，并且已经做到了。”
“于是，我成了祂的信徒。”
“尽管在那之前的我从不相信祂的存在，可在那一刻，我却由衷地感谢着祂，想着这个世界有女神大人还真是太好了。”
“再之后，我舍弃了战士的身份，成为了一名武僧，说实话，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好在精灵族的寿命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
“虽然等到我学习完已被解读出来的那些女神的魔法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光，甚至就连我所存在过的痕迹都已经被人们遗忘了。”
“可当时的我并没有气馁。”
“只是被人遗忘了而已，大不了就再从起点开始一遍好了。”
夜空下，就见克拉伏特凝望着眼前沐浴在月光下的双翼十字架挂饰，笑着说道，而一旁的辛莱莱则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似得，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克拉伏特。
“从北方大陆，到南方大陆，像当初一样，遇到有需要帮助的人就帮助他们，遇到求救的人就救助他们，在不干预人类自己做出的选择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执行自己本意就好了。”
“这样一来，想必待到我死去的时候，我的灵魂也能进到天国当中，听女神大人一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一边夸奖我说克拉伏特，你很努力了啊，你的一生真是精……”
“抱歉，克拉伏特先生，能请您重复一遍刚刚说的话吗？”
“呃…嗯？”
森林内，只见当克拉伏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跟讲述当中的时候，一声平静而不失威严感的询问声忽然响起，令其不由得一怔，有些错愕地看向辛莱莱，但还是点了点头，开口道：
“额…我想想，是我想听到女神大……”
“不是这句，要更往前一些。”
“那是遇到求救的人就就助他们，在不干预人……”
“也不是这句，能更往前一点吗？”
还要再往前？
听到辛莱莱的回答，克拉伏特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茫然之色，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刚刚那对话完全就是顺着感觉一路说下来的，现在突然被要求往前回想个几百字，哪怕是他，一时间也得好好想一下才能思考清楚自己刚刚到底说了啥来着。
“我想想，再往前的话好像是从起点再开始一…呃，不对，好像是被人遗……”
于是，就见克拉伏特努力回忆着，有些不确定地嘀咕道，而还不等其说完，一旁的辛莱莱猛地一锤手掌，无比兴奋地大喊道：
“对，没错！就是这个！！！”
“哈哈，从起点开始，没错！就是这样，不…应该说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居然一直都忽略了！”
没错，没错！
答案实际上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甚至他其实已经数次离答案擦肩而过了，只是因为自己思考方式上的桎梏，才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不是从结果出发，不是去强求将原理各不相同的法术强行整合到一起，而是去寻找它们的共同点，去寻找它们共同的起点。
不，单单用起点来形容其实还不太够，毕竟他们的法术体系从起点上来讲全都是来自于晶元术才对，而晶元术这条路线早就被他确认过是无法成功的了。
真正的答案，其实应该在比晶元术这门‘术法起点’更深的地方。
是的，更深。
以晶元术为核心术式制造而成的领域，能让他们随心所欲地操纵领域内的法力，能更加随意地用出各种晶元术体系相关的术法，这是他们之前就已经知晓的结果。
那么……如果想要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呢？
如果想要寻找一个比操纵法力的性质还要更加贴近他们术法体系的根本，贴近他们掌握的法术的答案呢？
没错，那是比晶元术还要更能诠释他们的术法体系的事物，那是哪怕以晶元术这样的基础型法术做对象，也依旧能成为其根基的事物，那是一直存在于他们视野当中，却下意识地被他们忽略的事物——
「法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