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血脉觉醒
客房内,墙上的挂钟“嘀嗒”作响,台灯晕开一抹暖黄色的光,照映着屋内的装潢陈设,暖气、弹簧床、鹅绒被褥……
整洁,舒适,安宁且静谧。
还是那句话,此时此刻,奉天城中有多混乱,南铁租界就有多闲逸。
只不过,乱的都在心里。
胡小妍侧身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手肘搭着窗台,低头望向宾馆门前的浪速通大街。
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面庞,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江连横依然没有回来。
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俄顷,房门缓缓推开。
江雅换了一身白色睡衣,手里拿着毛巾,趿拉着拖鞋,一边走过来,一边无精打采地说:“妈,我洗好了。”
听见动静,胡小妍转过身来,朝她点了点头,说:“你先睡吧,我等你爸回来。”
江雅闷不吭声,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来,忽然叹了口气,似乎有话要说,却只低着头,三番两次,欲言又止。
胡小妍察觉女儿有些异样,就问:“怎么了?”
江雅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要是刚才我能反应快点……大姑奶就不会跑了,这都怪我。”
胡小妍望着女儿,仔细想了想,没有出言宽慰,反而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江雅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很茫然地说,“没有然后了。”
“你也知道没有然后了,那你何必还说这些?”
“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怪我呀,都怪我没把大姑奶拽住。”
胡小妍柔声说:“没人怪你,谁都不想碰见这种状况,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得学会接受,不要瞎想。”
江雅不肯轻信,仍然有些自责,便垂下头,喃喃自语道:“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怪我。”
胡小妍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这件事其实都怪你爸,如果咱们老实待在家里不出来,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在这种时候,你能说跑来租界避难是错的吗?”
江雅若有所悟,不禁替父亲争辩道:“我爸又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儿。”
“这就对了,没有人能未卜先知,咱家要是有那能耐,你爸还不早就当上大总统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胡小妍突然打断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必须尽快接受,除此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江雅闻言,悻悻地不再说话。
胡小妍担心她过分自责,便忍不住再次提醒道:“江雅,你也不是小孩儿了,妈今天告诉你一句话,这还是你爷爷曾经告诉我的——永远不要在已经过去的事儿上浪费精力,那不仅没什么用,还会让人变得越来越懦弱!”
“哦,我知道了。”
江雅点了点头,默默地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然而,道理人人都会说,想要身体力行却不容易。
江雅年岁轻浅,能否践行这番道理,目前还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在今晚这短短几个小时之间,她的心灵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生活中曾经熟识的一切,此刻也都已经面目全非。
所谓的成长,大抵就是某种顿悟。
那不是靠经年累月的琐碎生活堆积出来的,心智的成熟往往只因某一件事,完成于某一瞬间。
一场蓄谋已久的借刀杀人,就能让一个顽劣少年瞬间洞悉江湖险恶,并且凭借着心狠手辣,一步步成为江湖龙头。
相比之下,江雅今晚所遇到的变故,实在显得过于简单直白。
听着母亲的话,她又猛然想起了什么。
“妈,六爷呢?”江雅立马担心起来,“现在城里这么乱,六爷的腿脚又不方便,他怎么办,不用把他也接过来吗?”
胡小妍低声说:“放心,你六爷现在很安全,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住在哪儿。”
这话倒也属实。
六爷隐居十几年,早已淡出江湖,不问奉天世事。
江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实在算不到他的头上,更何况一代新人换旧人,六爷的名号也早已跟江家脱离了关系。
而且,六爷隐居城东,远离繁华闹市,就算有流民抢劫,也多半是在小西关地界晃荡,根本不愿去骚扰城东那片僻壤。
话虽如此,六爷到底是否安然无恙,胡小妍心里也不清楚,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能让江雅感到心安。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来,张正东提着暖壶走进客房,低声说:“嫂子,热水打来了。”
“放这边吧!”胡小妍指了指面前的桌案,随即问道,“你哥还没回来呢?”
“没有,”张正东走到桌边,放下暖壶说,“嫂子,你们先睡吧,等我哥回来了,我再告诉你。”
胡小妍摆了摆手,略显焦虑地说:“我还不太困,再等他一会儿吧!”
“那也行,我就在外边坐着,有事儿你随时叫我。”
张正东给大嫂倒了一杯热茶,随后转身要走,忍不住瞥了一眼江雅,却见侄女正坐在床边,双手拄着身子,低头看着脚尖,闷闷的没有回应,便挠了挠头,有点失落地迈步离开房间。
“咯嗒——”
房门关上,胡小妍不禁问道:“江雅,怎么不跟你东叔说话?”
江雅不肯抬头,晃荡着两条腿,却问:“妈,东叔他不会有事儿吧?”
“嗯?他能有什么事儿?”
或许是因为看惯了打打杀杀,亦或是经常给东风派活儿的缘故,胡小妍心里牵挂着江连横,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江雅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他刚才——”
说着,忽又压低了声音,极小心地提醒道:“他刚才杀人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开枪杀人了!要是他被抓起来,枪毙了,怎么办?他怎么还不跑啊?”
胡小妍呆愣片刻,却说:“你爸上次去省立监狱接你出来,当时的情况,你不是都看见了么,咱家认识衙门里的人,放心吧,你东叔不会被抓,更不会被枪毙。”
“妈,那能一样吗?”江雅争辩道,“我当时是被冤枉的,他们本来就应该放我出去!”
“谁跟你说被人冤枉了,衙门就应该把你放出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