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多将手背在身后，干枯的五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对他来说，这是严肃对待的意味。
只希望发生在荷鲁斯身上的情况不会比罗嘉身上的更严重。
刚这样想着，马卡多就听到了房间那头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牧狼神的愤怒从他沉重的韵调中便可以听出来，原体正积蓄着怒火，他心中最后一点引以为傲的耐心和理性都正逐渐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尽银河的狂怒。
也许，只是也许：亲眼看到事实能够熄灭牧狼神的怒火？
马卡多不太确信，但他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转过身去。
他看向了牧狼神。
而他，又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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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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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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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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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如坠冰窟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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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它就在那里：就在牧狼神两颗心脏的正中央。
它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寄生，但无论如何，它正在一个最令人担忧的位置上影响着牧狼神：这黑暗的踪影是如此的弱小，若非精通此道，马卡多本不能发现他。
但他还是看到了：仅仅是接触到那黑暗踪影的一瞬间，摩根的手环就发出了只有掌印者才能听到的尖啸。
他毫不怀疑，至少现在，牧狼神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多么可怕的东西寄生在他的灵魂之中：他也许早就忘记了有关于尼凯亚和第五神的事情，但主观上的茫然改变不了客观的现实，也改变不了掌印者瞳孔中的冰冷。
牧狼神被污染了。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点，不知道是他主动去接触，并巧妙的隐藏了所有人，还是从头到尾，荷鲁斯也不过是一个更隐晦的计划中一无所知的受害者。
但现实不会说谎，站在这里的也不再是百分之百可信的忠诚。
黑暗寄生在他的体内，尽管还十分的微弱，但马卡多很清楚，亚空间的污染从来没有强与弱的区别，向来只会遵循有与没有的规则：哪怕诸神只在你身上溅上了一滴脏污的血，那么整个的肉体甚至是灵魂，都已无药可救。
也许这听起来很残忍：但每一次残忍的背后，都有至少一百万次因为怜悯而蔓延的悲剧。
在这条铁律面前，哪怕是基因原体也是可以被放弃的。
在这一刻，马卡多思考的已经不再是如何拯救帝国的战帅了，更令他感到焦虑的是：荷鲁斯究竟是什么时候被黑暗抓住了可乘之机？
而帝皇知道么？
这也是他的计划么？
虽然就连掌印者也相信人类之主与牧狼神之间的三十年情谊。
但，那可是帝皇啊。
在他的眼里，哪怕是他自己，都只是随手可以抛弃的一个工具：就算是牧狼神，又怎么可能会更特殊呢？
而经过摩根的提醒，尼凯亚的记忆回到了马卡多的脑海中，此时已经顾不上保不保密的问题了，他清楚的意识到了他效忠的主君与第五神之间，存在着多么牢靠又可悲的关系。
帝皇就是黑暗之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句玩笑话。
而会不会正是因此，与帝皇走的最近的儿子，才受到了无妄之灾？
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一瞬间，千百种可能性如同呼啸的兽群般碾过了马卡多的脑海，他从未感觉到如此荒唐与疼痛，掌印者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命令自己清醒一点：手环依旧死死地咬住他的皮肤，针刺般的疼痛反而有利于他保持镇静。
在这个时候，马卡多不得不开始思考起了一个很有必要的可能性。
有没有这种可能？
荷鲁斯其实并没有问题。
而问题在于摩根的手环。
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如果蜘蛛女皇在制造的过程中被误导的话，亦或是拉纳在横跨半个银河的护送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工作上的失误的话：这样的可能性不得不被考虑其中。
毕竟，如果他真的因为误会而将荷鲁斯推向了另一边的话，这样的悲剧绝对值得四神集体的投资：而当亚空间的大能们团结一致的时候，哪怕是如蜘蛛女皇这般可靠的人物，也不是没有阴沟翻船的可能性。
“……”
在这一刻，马卡多犹豫了。
但他并没有犹豫太久。
归根结底，这是一道选择题：是选择相信摩根一如既往的可靠，还是选择相信牧狼神的忠诚。
这听起来很艰难：因为无论是摩根还是荷鲁斯，平心而论，他们都不是帝国能够割舍的原体，马卡多也没有资格评论他们是否值得信任。
但对于掌印者来说：也许牧狼神的确很忠诚。
可要让马卡多做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倒向摩根。
他选择相信眼前的一切，相信牧狼神已经是潜在的敌人。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
但摩根值得他这么赌。
而尽管帝国的战帅大概率还没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尽管他心中的黑暗还是如此微弱，依旧被帝皇所笼罩的忠诚光辉死死压制住：毫无疑问，帝皇当年的保证并非虚假，依靠着他向荷鲁斯灌输的力量和引导，牧狼神才能保持这么多年的忠诚。
事实上，在牧狼神的灵魂中，掌印者看到了很多战斗的痕迹：四神一直在试图从外界腐化战帅，但帝皇的力量让它们的威胁消弭无踪：可惜，人类之主的力量虽然可靠，但其也终究防不住从内而生的腐化。
所以，掌印者却很清楚：所谓忠诚都只是表面上的幻象而已。
只要这黑暗依旧存在，他就不可能冒险让荷鲁斯进入皇宫，更不可能让他靠近网道的大门：即便失控的可能性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掌印者也没有资格开始这样的赌局。
至于让其他人进去？再让他们作为荷鲁斯的眼睛？
也许会有用吧：但牧狼神又怎会在有关帝皇的问题上让步？
让其他人进，却只不让他进：也许情况反而会更糟糕。
而更有可能发生的未来是：掌印者的拒绝会让荷鲁斯心如死灰，而当牧狼神在失望的离去的时候，战帅的脚步也就不远了，战帅对于神圣泰拉的忠诚本就不值得期待，更何况怒火与疯狂将吞噬他的理性。
他会召集旗帜，他会毫不犹豫的让银河重新卷入到战争中。
而一旦战端开启，而一旦整个银河最强大的两个怪物政权，准备开始不死不休的争端，混沌在其中的腐蚀蔓延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届时，恐怕牧狼神心中这微末的黑暗，转眼间就会成长为将他从内部掏空的参天巨恶，彻底架空战帅的身体和意志。
真是……
真是亚空间深处的那些混蛋们最喜欢的一种剧情发展呐。
但偏偏他毫无选择。
在这一瞬间，掌印者想到了他与帝皇之间不知多少次的棋局已定：尽管他们看到了每一条道路，尽管四神的举动并没有超出他们的意外，但当亚空间真的卷起了现实宇宙中的波涛时，人类帝国的底牌永远是不足够的。
永远是……需要流血的。
人类的血：他们的血。
而他们别无选择，不是么？
在这一刻，马卡多领悟了。
他也看透了。
掌印者抬起了头，他松开了蜘蛛女皇打造的手环，原本有些模糊的视野重新坠入到现实宇宙中，看见了正聚集起来的原体与凡人。
他看到了荷鲁斯，牧狼神正站在他最忠诚的追随者们的中间，面色平静的讨论着些什么，当目光交错时，战帅皱起眉头，态度鲜明的告诉掌印者。他心中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他正怒火中烧，他只会留给马卡多和泰拉最后一次机会。
但荷鲁斯不知道的是。
掌印者也是同样如此。
在一片喧闹与沉默中，帝拳之主回到了他的位置上，拿起锤子，用硬邦邦的刺耳声响宣告会议继续。
所有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掌印者与战帅再次隔空对视，有关于泰拉和银河的星图被升起，数十道目光射来，或者在期待答案，或者在祈求和平，又或者是因为空气中微不可查的变动，而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内心难安。
而在这光怪陆离中，而在每一个人都沉溺于自己的想法和私心时，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也没有人会去在意：掌印者在开口说话之前，低下头来，那极为缓慢的一声叹息。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和平的最后希望，正伴随着马卡多的叹息，消散在无人关注的空气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