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楼的小阿悄？”河会办没抬头。
“小姐您慢走！”接过三十几个铜板（民国时期1块大洋等于120个铜板，12个铜板大概一角钱，壹角硬币用的是乌龙银，俗称小银元），黄包车夫点头哈腰，目送穿着大红色紧身旗袍的漂亮女人走进工部局，这才拉起车快速离开。
曹源也有点纳闷，尴尬一笑，问她要了申请书和自荐信：“可能是河会办太忙，把事情给忘了，大阿姐稍等，我过去问问。”
“叶洛？如果他就是那个叶洛的话。”乔治爵士点点头，随后看向河会办，“舒俏小姐的申请书和自荐信呢？”
凤鸣楼里只有一群风月场的女人，但上海滩没人敢小看她们。
几分钟后，气势汹汹的乔治爵士重返办公室，他换了笑脸看向舒俏：“舒俏小姐，再等我下，我去完董事会，就直接和你一起去找叶洛！”
河会办昨天收了曹源500大洋，一看是给叶家二少办事，大笔一挥，肯定通过啊。
二十年代的建筑隔音效果一般。
河会办是坚定的永兴公司拥簇者，原因无他，他自己爱吸大烟，而上海滩的烟馆生意基本被洋人和永兴公司垄断。
这是特意给自己下马威了。
河会办尴尬一笑，眼睛瞥向一旁的垃圾桶。
代表着上海滩风月场女子的最顶层。
现在还不清楚乔治爵士的身份，但他居然劈头盖脸就臭骂了总办处的总办，帮办，现在竟然还要去找董事会的麻烦？
“一会儿总办处的河会办过来，大阿姐把申请书和自荐信给河会办就行。”曹源拍胸脯保证，“河会办那边我已经全部搞定了，大阿姐走个过场就是。”
毕竟很多时候，枕边风的威力可不小啊。
“你好，舒俏小姐，我听过你的名字。”乔治爵士伸手和她浅浅一握，听完这番话后微微蹙眉，“能详细说说这件事么？”
“啊，感恩戴德，感恩戴德啊，大阿姐！”曹源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
她还从没见过对方。
看他脸色，小阿悄就知道事情麻烦了。
楼上乔治的怒吼声时不时传来。
小阿悄见过太多这种男人，这种程度的目光，她早就免疫了。
“哈哈，我不会中文，其实我只会写这两个字，毕竟当初在剑桥读书，我不知道写过多少次呢。”
河会办坐在书桌前，伏案批阅文件，看上去四十来岁，眼窝深陷，气色很差，一看就是那种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中年男人。
可惜当时没人看好他们的研究，1926年冬，叶洛远赴美国哈佛大学攻读mba研究生，两人就此分别，没再联系过。
看到这洋人的脸色变来变去，河会办就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
小阿悄微微蹙眉，看向曹源。
他刚见了河会办，对方明明收了他五百大洋，现在却翻脸不认人。
河会办一本正经说道，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不放。
“哈哈，大阿姐你的事就是小弟我的事！而且你是帮二少爷做事，阿拉二少爷的事，怎么可能办不成？”曹源笑着泡了杯雨前龙井，双手递给了小阿悄。
他和永兴公司那边走得更近，因此平日里从不去叶家名下的凤鸣楼，但大阿姐小阿悄的艳名却早有耳闻。
小阿悄美眸一睁，嘴角往上一翘，伸手指他，霸气回应道：“河会办。别人给你面子，叫你一声会办。在我眼里，你和洋人养在别墅里的狗也没什么区别！你要有胆子，现在动手好啦。”
她抱着手提包坐下，等候曹源时顺便掏出粉底盒补妆，短短几分钟，就有好几个洋人上前搭讪。
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个洋人，她还会稍微给点面子。
一个面色不善的金发碧眼洋人推门走进来。
昨晚叶洛查完了凤鸣楼的账，连夜又送来一份他手书的公司草创企划申请书与一封自荐信，委托小阿悄派人送往工部局和英国驻沪总领事馆。
真以为大阿姐的名头是白叫的么？
三年前，有华商豪掷5万大洋，想和小阿悄共度春宵，被无情拒绝。
“叶洛？这两个中文字是这么写的吗？”乔治爵士愣了下，从书桌上拿过笔纸，歪歪扭扭写下叶洛的名字。
小阿悄四处看了看，没有第二把椅子。
她连忙过去蹲下，从垃圾堆里找回申请书和自荐信，然后放在腿上小心翼翼抚平。
乔治爵士看了又看，意犹未尽，意识到叶洛只是浅尝辄止，心痒难耐！
他很想知道后文！
毕竟1926年秋，在20年代的投机狂潮中被炒得离谱的佛罗里达房地产泡沫首先破灭，就此事，两人曾在剑桥大学一起研究过类似课题。
小阿悄眯起眼，闪到一边。
小阿悄敲了好几次门，才听到一个男人准进的回应。
小阿悄抿了口茶，笑意吟吟，
小阿悄这种身穿旗袍的国人女性在一堆洋女人中显得格外亮眼，她身材高挑性感，紧身旗袍完美勾勒出饱满曲线，吸引了不少洋人的目光。
没听过工部局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虞洽卿董事那边，下次他来凤鸣楼喝茶，我会让妹妹们在虞董那边为曹处长多多美言几句的。”
这一直是乔治心里的遗憾。
当然，言语里自然是更偏向叶洛，把问题都推给了河会办。
“你闭嘴！”乔治爵士很讨厌那种口音极重的中式英文，让他有点犯恶心，和河会办说话，显然不如和漂亮又英文好的小阿悄聊，“你继续，舒俏小姐。”
这张万霖混混出身，江湖气息浓厚，最喜欢干吃力不讨好，恶心人的活儿。
看到来人面容，坐在位置上的河会办吓了一跳，人直接从椅子上蹿起来，神色无比慌张！
“乔治爵士？您怎么来了？”河会办操着一口生硬的英文，舔着笑脸，就差像哈巴狗样围过去了。
小阿悄这才发现自己小冤家辛苦写的东西，被人就这么揉成一团丢了。
“就普通茶水好了，洋人的咖啡我可喝不惯呢。”小阿悄坐下，翘起二郎腿，将手提包放在腿上防止走光，“曹处长，昨天说的事，能成不？”
各个租界里给洋人打工的华人，看似风光，其实只是洋人手下随时可以换的狗。
真正有话语权的华人，非富即贵，要么背靠军阀，要么家世显赫，要么家财万贯。
“大阿姐！久等久等！”
“那就麻烦曹处长啦。你也知道，二少爷性子急，不喜欢拖拖拉拉，最好上午就能办好，我也方便去叶公馆给二少爷交差呢。”
“当然可以。”小阿悄反复抚平了卷起的纸张，递给了乔治。
这些申请书都要入档封存，自荐信也必不可少。
“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办公室详谈。”曹源瞥了眼四周的洋人，带着小阿悄朝二楼工务处去。
所以他只是写了个大概，阐述下投资行业的兴起，以及随意提及下1928年美国股市的最后辉煌，毕竟1929年，席卷美国的金融危机降临，那可是震撼全球的大事件啊。
这年头，申请书就像长长的答辩论文，工部局的官员可以不仔细看，但你必须认真写。
因为申请流程繁琐复杂，小阿悄不想叶洛跑东跑西，浪费时间，就亲自来找曹源走关系了。
“《论1928年美国股市的最后疯狂与即将崛起的投资》.这确实是他一直念叨的课题！”
总办处，华人会办办公室门口。
十分钟后，一个矮胖子腆着笑脸快步走来。
小阿悄甚至能听到工部局唯一华人董事虞洽卿唯唯诺诺的声音。
她轻笑着看向河会办，后者满头大汗，感觉天都快塌了。
这事情，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