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捞网,他含笑拨了拨水波,池中忽然就是一下“扑棱”,清亮的水激起,他站起来,手里已拎着一条鲜嫩的白鱼。
“明姑娘,如何。”
明绮天有些微怔,片刻后明了:“这是你新得的【白水】仙权么。”
“不错。”裴液将这鱼一敲取命,笑道,“明姑娘以后想吃什么水货,都可以寻我了。”
“原来是卖鱼郎。”明绮天清淡一笑,接过了这条鱼。
裴液盘腿坐在石上,瞧着女子有些生疏地将这鳞物剥皮去骨,而后唤来琉璃为桌,将一片片鲜嫩的鱼肉铺了上来。
黑猫衔来了些料汁和清酒,也一跃上了青石。
裴液夹起一片放进小猫张开的嘴,自己又卷了一片放在女子盘里:“明姑娘从未杀过鱼么。”
“从未。”明绮天身上不染鳞腥,倒似天生处理鱼类的好帮手。
上回在山里女子虚弱而饿,裴液一条鱼全是为她准备,这回倒是反过来,裴液嘴巴不停,明绮天只偶尔尝一片,多数时间支颐安静看着他。
片刻她忽然道:“你那个剑态【袖虎】,我好像有些头绪了。”
裴液唇齿一顿,抬起眸子来。
“这是样我没见过的东西,所以我考虑得有些久。”明绮天道,“不过现下我有些弄清楚了,这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手段,其实能溯到它的源头和脉络,‘我感之剑’‘心剑通’‘闭七魄,开剑门’……古来零零散散的前辈都有类似的探究,不过有这样惊艳的成果倒是第一回。”
裴液嘴又缓缓动起来:“崔照夜——就是此前帮我完成这道剑态的人也提过这些,不过我当时没太听懂。”
“那说明她也是在剑籍中深学苦研,才摘下这枚瑰宝。”明绮天继续道,“将‘心’的特异通过剑显现出来,而成为一种真实的,可以影响世界的力量。与一切剑招都无关,大概与‘剑界’同属一类方向。”
“明姑娘的‘七曜剑界’么?是什么类?”
明绮天道:“即不通过剑术来发挥力量,而紧抱剑本身的神异,向其他方向延伸,去发挥其力量。这种手段世上很罕少也很珍贵,往往是高门不传之秘。”
“那崔姑娘肯传给我,我要好好谢谢她。”裴液心想这么说办个同好会也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也是你帮她完成的。”明绮天道,“大概只有你能第一个摘下【剑态】,也大概只有你手中的【剑态】,才有这般神异。”
“这样吗?”
“嗯。”明绮天依然认真瞧着他,眸子里镜映着少年嚼食的脸,娓娓道,“你之所以能采下【袖虎】,因为‘锋利’是你的心最凸出的一面。从在奉怀、从在薪苍山,一直到神京,都一直如此。绝罅一隙里求一剑必杀的机会,那其实是你对这个世界的愤怒。”
裴液一顿,旁边的黑猫抢走了他箸上的鱼肉。
明绮天依然道:“是你对世界的呐喊,是你想要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改造。”
裴液怔然:“明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你的心并不只是有这些的。”明绮天道,“你心里也有不关于世与人,只关于自己的部分。”
裴液不夹鱼肉了,只看着女子。
“明姑娘在帮我寻找心的另一个侧面?”
“嗯。”明绮天看着他,“尤其这次会面,我见得更清楚了些,你向外虽然是至刚的锋利,向内追求的却是一种无法抵达的平静。”
“……明姑娘,我不懂。”
“你其实已经抵达过了。心剑【映我】,就是一次这种追求的结果。”
“那次一大半是明姑娘的缘故……没有体悟过【明镜冰鉴】,我也触及不了那个境界。”裴液道,“是明姑娘的帮忙。”
“这次我也可以帮你。”
“……什么?”
明绮天静静望着他:“谈心、弈剑,我想都是你心中这一侧面的准备。你已经学会戴一些面具、有一些城府了,因为你不会一直是个少年,也不会一直擎着令人胆寒的利剑。”
“……”
“你在学着把它收进鞘中。”
裴液怔然了片刻:“明姑娘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可以凝起第二枚‘剑态’。”明绮天认真瞧着他,“一枚和【袖虎】完全不同的剑态。”
裴液完全怔住:“第二枚‘剑态’?”
“嗯。”
“……”裴液愣住,黑猫趁机低头将琉璃上的鱼肉全吃光了,琉璃飞起来感激地蹭了蹭它,然后飞入池塘洗净了身体。
“因为除了神京武举,你不是还要参加羽鳞试么。准备总不嫌多。”明绮天道,“那位崔姑娘在神京么,也许可以请她过来聊一聊。”
裴液点点头:“我知晓了。”
裴液回想着自己第一次摘取【剑态】的时候,触及“剑”的本质与摘下【袖虎】,其实是两个步骤,前者近于后者之基。
此时他将当时的感受和细节与女子一一讲述,两人探讨着第二枚剑态的落点,不觉东方之既白。
直到正门传来叩门之声,才打断了两人的言谈。
“……”
裴液和女子互相瞧瞧,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前院打开了门。
乃是齐昭华,她手里握着一份黑绸烫金的折子,身后是一辆马车:“裴少侠,你怎么搬这里来了。”
“……我招待朋友,有什么事么齐居士?”
“受恩君指派,给裴少侠递一份请帖。”齐昭华敛容认真道,“七天之后燕王世子雍戟与六殿下李幽胧成婚,广宴神京,很多人都会去。恩君说裴少侠若练剑累了,可以去凑凑热闹。”
“……”裴液低下头接过来,确实是份纹缠枝的请柬。
他嗤笑一声,又淡笑一下,也懒得翻看:“行,那到时我去瞧瞧。”
“恩君还说,这个过了再有七天就是麟血测,到时候裴少侠不管剑练没练累,都得与她一同入宫。”
“……行,我也知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