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闷声叹息，这些年陈睿果然没闲着。
他扫着堂下那一半站着的朝臣，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殿外的太监禀道：“恒王使臣求见。”
“宣。”
昨夜随陈睿一同入宫的那员小将，是大长公主的使臣。
真想不到，他们已经暗中联络。
陆羽走进大殿，呈上奏疏：“大长公主思念皇太孙和昭宁公主，请旨入京探望，望圣上恩准。”
陈钰走到堂下，跪拜于地：“昭宁和哥哥也思念外祖母。”
那一半站着的朝臣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质疑皇太孙的身份，可昭宁公主却认可这位忽然冒出来的皇太孙。皇室血脉容不得掺假，还是让大长公主看一看的好。
他们也跪拜于地，请大长公主回京。
皇上欣然应允，也不由他不允。
据陆羽称，大长公主早已出发，最多半个月就到京城。之所以在朝堂多此一举，不过是给皇上个面子……
他筹谋半生，养了无数的金甪卫，竟连大长公主悄然回京的事都不知道！
皇上稍整神色，对陈睿道：“太子觉得，该如何处置那些反贼？”
“手足相残，国之不幸。”陈睿一脸哀伤：“只要他们肯认罪，稍稍惩戒即可。”
“太子仁慈，是百姓和朝臣之福，朕准了。”
欲擒故纵，不纵容他们怎么引出忠王……
陈睿留下与朝臣相见，商议安葬曦王和处置反贼之事。
陆羽趁机向朝臣透露出大长公主已认定陈睿的身份，并告知她的行程。
若有人要举事，必须趁大长公主未入京之前。
宝华殿里一片静逸，伤势稳定的“废太子”陈启躺在廊下的软榻上晒日头。
见陈钰搀着皇上回来，他兴奋道：“听说有新太子了。”
他在床上昏睡，对宫中的巨变一无所知，若不是宫女议论新太子如何俊朗可亲，他还不知道陈睿曾入宫救驾……
皇上望着陈启被疼痛折磨得肿胀的豆腐脸，心中五味杂陈。
“父皇莫替孩儿伤心，这个太子我早就不想做了。”陈启一脸庆幸：“为了诞下子嗣，整日给我灌药，一个接一个地往我床上塞女人……”
“唉，不是人过的日子，像……马厩里配种的公马。”
他长舒一口气，仰脸望着于公公：“如今我也跟你们一样了，割了倒清净！”
皇上脸色阴沉，呵斥道：“住口。”
陈启微微一怔，转脸望着陈钰，忙道：“哦，妹妹还未成亲，我不该在你面前乱说。”
陈钰尴尬地笑了笑。
“收拾一下，跟我去永寿殿。”皇上厉声道。
与其等着人撵，不如自己识趣点。
一群飞鸟扑棱棱从宝华殿的屋顶掠过，皇上仰头望了半日，又垂眸看了一眼陈启。亏得是个废物，若当初保曦王，没准到了还是个死。
……若当初保曦王，为了儿孙，他少不得再拼一拼。
唉，卸下一身重担，落个善终也未尝不可！
“朕想凤瑶了……”
陈钰意味深长道：“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回宫。”
那日刘逸横死街头，曦王并未将她送回宫里，而是接去公主府。
他打的什么主意凤瑶心知肚明，正因如此，曦王府和宫里的变故轰动京城，凤瑶至今未曾遣人问候一句。
据说曦王妃投奔，凤瑶将她拒之门外，不得不在客栈住了两日。
真没想到，凤瑶公主对刘逸竟如此情深。
陈钰自在惯了，便想独自悄然出宫，先探探凤瑶公主的口风。
刘嬷嬷见他索要侍卫的男装，忙劝道：“公主，还是庄重些好。”那日从周府回到宫里，她本打算还到皇后身边侍候，哪曾想有这种变故。
将来的皇上是昭宁公主的亲哥哥，这种尊贵可不是后宫嫔妃能比的。
她也没顾上问皇后的意见，带着从前的宫女又返回翠微宫。
陈钰倒不计较，刘嬷嬷称得上稳妥，只是从前忠于皇后罢了。
她略一沉思，吩咐道：“去章华宫问问吧，看宸妃可有东西带给凤瑶妹妹。”
刘嬷嬷见陈钰仍称凤瑶公主为妹妹，便知她是个念旧情的，迟疑道：“公主忙着外头的事，许是不知，宸妃已被皇上打入冷宫，不让人见。不如咱们备些礼物，就说是宸妃送的，也好宽慰凤瑶公主。”
打入冷宫……
说起来，皇上早就知道曦王想逼宫，若不是为了试探他，也不至于酿成大祸。
同样丧子丧孙，他对宸妃未免太苛责。
“嬷嬷看着安排吧。”陈钰望了一眼宫女拿来的男装：“先收起来吧。”
她转头对刘嬷嬷道：“车驾不要太张扬，能看出是公主出行即可。”
总这样等也不是办法，那人不是想要劫走她吗，给他机会也无妨。
陈钰重新梳妆，把短剑也带在身上。
昭宁公主的车驾沿着东华街徐徐而行。
京城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再低调也能认出是皇宫的马车，远远地就避开了。
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有人问道：“可是昭宁公主的车驾？”
陈钰掀起车帘，只见陆羽一袭红衣骑在马上，惹得路边的行人一阵喧哗。
“大长公主的使者。”
“听说是陆大人的儿子，之前被皇上治罪的陆家……”
陈钰看到那身红衣，忍不住道：“要不你先去锦绣阁等我？”
有这么个人跟着，还怎么引蛇出洞。
“你还是老样子，仗着有功夫在身就自以为是。只带两个侍卫，也不怕再被人劫走。”
陆羽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挑她的毛病，根本不能好好说话。
陈钰闷声叹气，放下了车帘。
“我说错了，是仗着自己有断魂散，以为可以大杀四方。”
竟然把断魂散给外人，她还真把那个奸诈的养子当成周离了。
陈钰掐指一算，这应该是陆羽第三次中断魂散……
她重新掀起车帘，堆上笑脸耐心道：“你去锦绣阁等我吧，我向你赔罪。”
陆羽冷哼一声，继续跟在马车旁，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每每她服软时，他就开始摆架子！
陈钰心中郁闷，是不是太惯着他了？好歹她现在也是公主，该摆架子的是她才对。
她正待放下帘子，瞥见前面酒肆门口，一个身着华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马车看。
片刻之后，他对身边的随从耳语几句，随从便一溜烟拐进巷子。
那条巷子，正是通往公主府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