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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房子
    “秦氏,你终于肯回来了?”
    秦玉兰带着白梅白月刚一跨进门槛,一道苍老尖细而极有架子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老气横秋。
    白梅循着声音望去,一位穿着长衫布鞋,在光光的脑袋上裹着一圈白布的老者,眯着褶巴的小眼,坐在堂屋正中的那方板凳上,手里摇着“呼啦”作响的蒲扇。
    白梅知道这个老头,她爸喊他三公,她喊他三祖祖,是他们家族里面目前辈分最高的一个,无儿无女,和一个打光棍的侄子住在一起。
    他并不是白武的嫡亲的三公,是隔了好几房的。白梅看见他那副不可一世,为我独尊的样子就觉得滑稽。
    他是个很迂腐的老头。
    他从不穿大家平常穿的衣服,只穿白梅他们只在电视剧里看见的长衫布鞋,平常,总喜欢把双手拱在长衫前面那一块衣襟的下面,到处转悠。嘴里整天碎碎念着,如果不仔细听,你会以为他是在念经,仔细一听,你就会知道,其实,他是在骂人。
    谁说话大声了,谁家又在打麻将,谁画了口红抹了腮红,谁家女人穿了短袖短裤.
    每天晚上7点钟,他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白梅堂婶家,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边看边评论,有时候还要说一些很难听的话,放到现在,那是十分不利于和谐的,谁要是敢说说和他意见相左的话,他就骂谁,骂他忘记祖宗忘记自己是谁。
    白梅觉得好笑,不管因为什么,他骂人最后都会添上忘记祖宗忘记自己是谁的话,好像,在他眼里,不管干什么事,只要他觉得不合理的,就是忘记祖宗忘记自己是谁。
    他自恃上过几天学,能识文断字,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喜欢插一杠子,有的人有些事不好出面,便会去请他出来坐庄,他也乐意处处彰显长辈的风范。
    这次,有人想要白梅家那块地基,不好出面,便去搬他来做挡箭牌。
    “嗳,是的,德光三公。”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秦玉兰轻轻答应了一声。尽管她知道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友好可言。
    在白梅那边,只要不是嫡亲的叔伯兄弟,为了和嫡亲的区分,在称谓前一般都会加上名字。
    这个老头叫白德光,所以,秦玉兰他们一直叫他德光三公,白梅叫他德光三祖祖。
    一听见秦玉兰对他直呼其名,尽管她客气地叫他三公,他还是觉得她很无礼,没家教。又加上秦玉兰那件缀满红色牡丹的衣裳让他的眼觉得格外地刺得慌。
    “哼。”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指着秦玉兰,准备教训她什么是礼义廉耻。
    “三公。”
    旁边的白从友赶紧把他摁回了板凳上,抬了抬上眼皮,向他不停地使眼色,他刻意没加上“德光”两个字,喊得很亲热,。
    “哼,白武才死多久,就里胡哨地带着孩子改嫁,成何体统?真是不守妇道!”白德光气哼哼地坐下去,还是忍不住狠狠地骂了骂。
    什么叫不成体统?什么叫不守妇道?我爸得病的时候,你们借过一分钱给我们吗?我爸死后,你们过问过我们几娘母吗?我们家揭不开锅,上不起学的时候,你们支应我们一丁点儿了吗?我妈不带着我们另寻出路,难道,要带着我们一块穷死困死在这里吗?
    一听见白德光这样说秦玉兰,白梅就气不打一处来。
    “德光三祖祖”
    白梅往前跨了一步,盯着白德光。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都已经只剩半点气儿在土外面了,还真以为别人把你当回事?别人觉得你是老辈子,让着你,我可不会,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什么都懂别人什么都要听你的老豆腐!
    白梅管白德光这种人叫老豆腐。
    白德光,白得光,又白又光,果然人如其名,没儿没女,光生生一个老头,活该!
    白梅早已在心里将白德光嘲笑了个底朝天。
    “白梅!”
    白梅刚一上前张口,就被秦玉兰一把拦下了。
    秦玉兰冲她摇了摇头,把她拉到门口的一张板凳上,和她一起坐下,眼睛都不敢抬高了。
    看着秦玉兰母女俩的可怜样,堂嫂杨翠容于心不忍,便不顾她男人白从军的阻拦,开了口。
    “德光三公,其实,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我觉得秦氏改嫁,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事,白武那么早就死了,他们孤儿寡母的,无亲无故,没个依靠,怎么过活”
    “无依无靠?我们就不是人吗?她叫我一声三公,叫从友一声大哥,叫你男人从军一声四哥,叫你杨翠容一声四嫂,她要是来找我们,我们能不管吗?”
    杨翠容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德光便气得用拐杖将地敲得咚咚响。
    “她不一直叫你三公吗?我也没见你管过他们几个的死活呀”
    杨翠容眼睛扫着站在白德光旁边的白从友,神情复杂。
    白从友不由得咳了两声。
    “妈拉个巴子,你这憨婆娘,少说两句会死啊?给我滚回去。”
    白从军气急败坏地将杨翠容拉了出去,自己也准备跟着回去。
    “从军,你先别走,这里的事还没开始说呢。”
    白从友急忙叫住了他。
    “我还要去挑粪淋菜呢。”
    白从军讪讪地说道。
    “你那个又不急在现在,先把这里的事情说完再去。”
    白从友不由分说地就把白从军拉过来挨着自己坐下。
    “咳咳,这个白武生前也是犟,非要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你看,我们都是从字辈的,咱们几兄弟大小也差不多,你看,他就为了和我爸赌气,把自己的名字里的从给去掉了,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白从友边说边看着白德光,只见白德光气得嘴唇直抖,那几根稀稀拉拉的白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白从武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当我们白家从子辈的人,就那么让人丢脸?这个狗ri的白武,龟er有什么资格嫌弃?真是忘记自己祖宗是谁忘记自己是谁了!死了活该,报应!”
    “你们这些人,枉你们还是老辈子,说谎都不脸红吗?当时,我爸为什么把名字里的从字去掉,别人不清楚,从友大伯伯还不清楚吗?我爸跟我说过,当时,是二公老是骂我爸爸是野龟er,不是我爷爷亲生的,还怪头怪脑地乱骂我奶奶,我爸爸一气之下才把名字里的从字去掉的,我爸爸是不是我爷爷亲生的,别人不知道,德光三祖祖你还不知道吗?那明明就是二公造谣”
    “这是哪家的娃儿,大人说话,哪里轮到到你在这里撒野?”白德光很少见到白梅,加上又有好几年没见过了,白梅又长得快,白德光自然认不出白梅。
    “三公,这是白武的大女,白梅。”
    白从友接上话。
    “真是跟她老子一个样,没大没小的。”
    白德光气得举起拐杖就要打白梅。
    “三公,她还小,你莫见气。”
    白从军忙拦住。
    “对对对,三公,你莫见气,我们先说正事。”
    白从友最关心得是正事,因为,今天这一切,都是他主持的。
    白从友和白武是堂兄弟。
    白从友的爸爸白兴全和白武的爸爸白兴奎是堂兄弟。白兴全的爸爸白德久和白兴奎的爸爸白德宗是亲兄弟,他们俩的爸爸白里风和白德光的爸爸白里云是亲兄弟。
    说来也怪,白德宗一共有七个孩子,前面六个都是闺女,只有老幺白兴奎这一个儿子,白兴奎呢?倒是生的儿子多,可一个个的都夭折了,最后,只剩下了白武这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白兴奎和白武的妈夏宗碧在生下白武没多久之后就相继过世,白武是他姐姐白从桂养大的,白从桂出嫁后,白武就自己管自己了。
    白兴奎没能留下什么东西给白武,就留下了一栋石头房子,按理说,就单单这石头房子,并不能引起白兴全一家的兴趣,可是,有一次,有一个看风水的跟他说,那房子的地基非常好,是要出富贵之人的。从此后,白兴全就打上了白武家房子的主意。
    他三天两头骂白武,说他不是白兴奎的亲生儿子,白兴奎绝后了,房子应该让出来。这才气得白武将名字里的从字去掉,以示自己看不上卑鄙的白兴全一家,但他还是姓白,他就是他爸白兴奎的儿子,谁也别想把他赶走。后来,他也没有按辈分里的善字给孩子起名字。他一开头,好多人都把辈分里的字去掉了。这也成为了白兴全大肆诟病他的把柄。
    白武死后,秦玉兰带着三个孩子改嫁,正好给了白兴全一家一个极好的借口,他们一定要将白武家的地基搞到手。
    秦玉兰很清楚他们想的什么。
    白梅也知道,不管她妈秦玉兰怎么样,反正,她是绝对不允许别人霸占他们家的东西的。
    “玉兰呀,你看,现在,你带着三个孩子都去了别家了,白武这房子可是我们老祖祖那辈留下来的,可不能这样荒在这里,还是要回到我们白家的,现在,就是我们两家亲近一点,你看要不,就由我们来保管?当然,我们可以给你们一点补偿.”
    “从友大哥,不是我们不愿意,这是白武留给白风的,这.”
    秦玉兰一直对自己改嫁有些羞愧,也不好太强硬。
    “不行,从友大伯伯,这房子是我爸留给我们家白风的,我们家还没绝后,这房子,还是我们的!”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妈都带着你们跟别人过了,你们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这房子,自然就不是你们的了”
    “谁说我妈改嫁了我们就不是我爸的孩子了?有这样的道理吗?你们想霸占我们家的房子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真是枉为老辈子!我今天先把话说在这里了,谁也别想打我们家房子的主意,谁要是打我们家房子的主意,我就跟谁拼了!”
    白梅说着,就跑到厨房,翻出菜刀,“咚”地一声剁在桌上。
    “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我告诉你们,没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兴你们这一套?别把我惹急了,把我惹急了,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就去告你们!”
    白梅手掌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一下子就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那一刻,她没想多的,她就想保住她爸留给他们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