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帝姬往昔（二）
神卷殿掌管天下书，无论是什么卷宗档案，乃至志怪小说，都能在此找到原本。
谢拂池正在废寝忘食地在书海里翻着有关鲛族的一切，奇怪的是，能找到两万年前的记录，也能找到五千年前的记录，偏偏关于万年前被除籍一事，只找到只言片语。
“天纪一万三千一百年，鲛族触怒上颜，削仙籍，贬西荒，落天罚，永世为妖。”
再无其他。
谢拂池翻来覆去，竟只有这寥寥数字。
一旁小童道：“谢大人莫要再找了，鲛族的记录都在这里了。”
谢拂池仍是不甘心，“听闻台玄真人乃是仙界活着的天书，可否引我一见？”
小童摇摇头，“师尊已入定十年。”想了想，“不过三日后可出关，大人届时可以拜见他老人家。”
“三日后？”
小童道：“三日后正是九微山桓婴殿下两千岁的寿辰，师尊要去为她加冠。”
加冠，正是仙族女子成年的大礼，如同人间少女的十六岁及笄礼一般，确确实实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旦加冠，便可入天庭为官，也意味着可以嫁人了。
谢拂池遂点了点头，“那我三日后早些来。”
想了想，她又折了回来，“这几日可还有人来寻过鲛族的史记？”
小童含笑，“大人，此乃我神卷殿内务，如若大人一定要知道，还请奏请司首，上呈文书写明缘由，否则，聆音也不敢擅自做主。”
这万恶的官僚制度……她总不能闯进九微山，就为了让重伤的桓渊给她盖个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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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快来尝尝我新做的点心吧。”
青阳宫的湖边，华艳少女端着一叠刚出炉的点心，如蝴蝶一般蹁跹过来，坐在桓宁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桓宁却没有太多品尝的心情，她扶住额，看着面前的“桓婴”如此殷勤，桓宁甚至眼角甚至有些抽搐——
这是什么鬼幻境啊？
见桓宁始终肃着脸不说话，“桓婴”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无措，“阿姐？你今天怎么了？”
桓宁微笑，“没什么，只是看你不爽。”
“桓婴”一怔，眼中渐蓄了水雾，“阿姐，你都知道了？”她抿着嘴唇，越发楚楚可怜，“阿婴不是故意的，但是父君一定要将昭阕伞给我做本命法器，我不是故意抢阿姐的。”
桓宁一千岁那年，父君让她去司府挑一件武器作为礼物，她看上了昭阕伞，然而桓婴也很喜欢，第二天就磨着青阳帝君从桓宁手里拿过来了。后来，青阳帝君又送了一把沄炎剑补偿她。
可惜桓宁虽然剑法一课学的极为出色，却最不喜欢剑。于是她在昭阕伞上动了些手脚，桓婴拿到后不久就浑身鼻青脸肿，哭着吧昭阕伞还给她了。
后来，父君给了她一记耳光，告诉她别把她在凡间学的这些肮脏龌龊的手段带回来。
桓宁看着眼前的“桓婴”抽噎着把昭阕伞拿出来，“阿姐，我还给你。”
昭阕伞上已经沾染了她的仙息，桓宁拿回来的时候用了很多力气才清除了她的痕迹。
“桓婴”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净上面残留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奉给她，桓宁并没有接。
于是她又红了眼，“阿姐，你要我怎么做才会原谅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殿里的那个厨娘，我送给你好不好？或者，或者，下个月去神卷殿修行的机会我也给你好了。”
桓宁始终定定望着她。
“桓婴”哽咽了，“难道你要我去死才肯原谅我吗？”
桓宁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从善如流地掏出一把匕首，“要我帮你吗？”
“桓婴”笑容一僵，慌忙站起来，“我……我只是开玩笑。”
“没事。”桓宁将匕首塞给她，真诚道：“你先拿着，等你想死了也有个趁手的武器。”
“桓婴”扔下匕首，头也不回地跑了。
桓宁摇摇头，将站起来，随意在幻境里的青阳宫走着。
不得不说，这幻境竟如此惟妙惟肖，一草一木，纤毫毕现，一奴一婢，也皆是她所熟悉的，彷佛那化蛇自小生活在这里一样。
沿着湖边走了一会，遇到了一袭玄衣正在廊下钓鱼。
桓宁正在想着这位“桓渊”要怎么讨好自己，竹竿微微一动，“桓渊”忽的提竿一挑，竟沿着岸甩出一条雪白的灵鱼，正落在桓宁怀里。
“桓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慢条斯理问：“会不会烤鱼？”
桓宁看看怀里的鱼，又看看“桓渊”，好笑之余竟随口应了。
盏茶功夫后，湖边已经生起一堆火，树枝搭的架子上正躺着一条逐渐金黄的鱼，香味也随之逸散。
“你好像很会烤鱼。”
“桓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桓宁只是挑眉，“你当我在下界五百年是白混的吗？”
杀人放火，炒菜砍柴，桓宁在五百年里，只学会了怎么做凡人。
“苦吗？”
桓宁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桓渊”，他身形端正，眉尖蹙起，明明在幻境里，他也才三千岁不到，说话做派竟已有青阳帝君的雏形。
“难道我说不苦，就能消弭这五百年的时光吗？”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却又听他问：“如果我说，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呢？”
桓宁笑了，“什么都可以吗？”
“我会尽力。”
桓宁歪头，露齿一笑，“那我要做青阳帝君。”
“桓渊”猝然抬头，一抹异色闪过，半晌才道：“鱼焦了。”
桓宁低头，果然已经焦了好大一片，她有些不悦地咬了下唇，伸手撕下一片焦黑的鱼肉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桓渊”等她咽下才慢慢道：“这鱼并不是非吃不可。”
桓宁并不在意，“我烤坏的自然我来吃。”
“你这样倔强，并不是一件好事。”
“桓渊”已经站起来，长袍拂过她的脸颊，“留在这里如何？这里什么都会有。”
桓宁吃完了鱼，又俯身在湖水里净了手，“桓渊”眼眸微微一动，递了一块柔软锦帕，桓宁也接了，只是在双手相触的瞬间，她顺势紧紧握住了“桓渊”的手，倾身过去，在他耳畔轻语，“不好。”
“桓渊”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胸口处正插着一把银色的匕首，刀刃已经没入血肉，只余下刀柄露在外面。
一缕无奈划过。
“桓渊”拔出匕首，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神情，只是伸出手，食指点在她眉心，平静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话音刚落，“桓渊”整个人已化作风，消散在眼前。
桓宁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自己已经处在一个山洞里。
并非屏南山的洞穴，而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暗黑里潜伏着无数妖异的眼睛。她下意识地仰头，深青色的夜空里，月亮已经变成了红色，要滴出血一样。
妖域血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