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曹叡不由动容。无需等辽东战报传至,早在数日前他就有了定夺,打算让曹肇前去了。
之所以还没有与曹爽说,不过是还没有斟酌好理由以及伐高句丽与韩濊之议不急于一时罢了。
今曹爽主动推辞,自是令他十分欣慰。
“朕常以为昭伯恭谦而已,不想竟纯良如此!”
感慨作言的他,起身过来扶起曹爽,又勉励之,“人无完人。诸多贵戚子弟,如元明缄言、稚权性刚、允进多虑、长思矜贵,皆有弊短之处。昭伯莫要妄自菲薄,不可以功业未建,遂以愚钝自疑之。”
“唯。”
知道自己的担忧已然消除的曹爽,感激莫名,“臣爽谨记陛下之言。”
或许是心情愉悦吧。
原本打算转去西堂休憩的曹叡,还高声唤侍从送来酒水吃食,拉着曹爽就坐,继续劝勉道,“昭伯,日后就莫要对稚权口出非议之辞了。须知尔父、故大司马在世时,对稚权反驳伐蜀之举并无恼意。反之,乃是不乏赞誉耳。”
言罢,先将早年曹真在天渊池见夏侯惠之事大抵说了,才继而说道,“且稚权也从不对昭伯有芥蒂。谯沛子弟犹如宗室,尔等休戚与共,不可彼此为忤而徒增他人笑柄也。嗯先前田豫上表求归,稚权谏言可遣宗室子弟出镇、以历练才干,并举二人可往。秦元明乃其一,昭伯可知,另一者孰人否?”
“臣臣爽”
当即愕然的曹爽,满脸惊疑、言辞无措。
他还没有愚钝到连如此明显的答案都猜不出来,但也不敢置信。
以己度人嘛。
异地而处,他定是不会举荐夏侯惠的。
许久之后,他终于平复了心情,也真诚实意的告罪道,“陛下,臣爽先前多有孟浪,今知己过矣。”
“知过则改,善莫大焉!”
笑颜愈发灿烂的曹叡,拊掌而赞,又拉着曹爽叙了好多贴己话,也饮了好多酒。
待面色酡红、醉意迷离之时,他才转去西堂歇下,临去时犹不忘叮嘱了曹爽一声,“故大司马曾有言,夏侯稚权他日或能为我魏室砥柱。昭伯若能释怀,以往昔任事之勤勉,佐以稚权之韬略,他日必然名在能臣之列,亦乃我魏室之福也!勉之!”
也正是这句叮嘱,让走出东堂的曹爽面色阴郁,原本打算与夏侯惠冰释前嫌的心思,更是荡然无存。
先父以为夏侯稚权他日可为社稷砥柱?!
且还声称我位在其左、尽心辅佐他,才能名录能臣之列?!
唉~
不想,我的多年勤勉、兢兢业业,在陛下眼里竟一文不值,只能位忝他人之左也!
亦不曾想,陛下待我竟如此之薄也!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的曹爽,扶着太极殿的白玉石凭栏,看着深秋时节的满目萧瑟,倍感心中凄凉。
其实曹爽是知道,先父与夏侯惠在天渊池会面之事的。
那时候曹真出宫禁归家后,便以夏侯惠年纪轻轻却韬略非常,来勉励诸子勤学笃行。
曹爽心有不服,遂问曹真觉得夏侯惠其人其才何如,也让曹真斟酌了许久,才这样评价:“稚权其人,类有父风。虽颇有韬略,不乏见策,但秉性甚刚难容人。若年长后,其性弗改,而得授权柄,于我魏室社稷而言,乃祸福难料也。”
这个评价,就是曹爽将其父兵败病故归罪于夏侯惠的根本缘由。
在他看来,是时的夏侯惠不曾临阵且还类父,有什么资格评价他的父亲呢?且若非他以“不胜即败”的言论挤兑在先,让他父亲无功而返后,觉得有愧社稷、丧了宗室子弟谯沛督率的威望,焉能一病不起!
而如今觉得天子曹叡待他何其薄也,就更能理解了。
他父觉得夏侯惠或非社稷之福!
并非是方才天子曹叡所言的,或为魏室社稷砥柱!
桐叶封弟,君无戏言。
身为天子,在忠心耿耿的臣子面前,怎能肆意扭曲事实呢?不能因为夏侯惠近些年甚得你心,你便曲解我父之言啊~
更可恨的是,竟还告诫他要心甘情愿的,日后唯夏侯惠马首是瞻
安能如此!
和解以社稷为重.
呵呵~
满腔愤懑的曹爽,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也将方才殿内的君臣贴己话悉数甩出去。
“天子赐酒,我吃醉了。”
以此理由,他让麾下一将率暂代宿卫之责,自归官署给曹肇做手书。
声称自己向天子辞去了随证高句丽之请,并提前祝他此去辽东一切顺遂、功业得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