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权术使然。
是他既然打算继续让夏侯霸镇守辽东,以约束海东都护府,那都护的人选,便不能以其他宗室谯沛子弟或者元勋之后入选,以免相互掣肘或无法钳制。
另一,则是田豫本人对外族的强硬态度。在边塞镇守数十年、不乏功绩的田豫,能力不必说,定不会让曹叡担心海东都护府推行不下去;更难得可贵的是,他对胡虏部落一直秉持着分化、抑强的见策。
如他先前担任护乌丸校尉期间,不乏挑拨塞外鲜卑与乌桓各部落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彼此内斗,而让边塞少扰。
说白了,就是在他眼里,势力微弱没有威胁的胡虏部落,才是魏国的好邻居。
因而,若是以他出任海东都护,推行方才夏侯惠所谏言的策略,那简直就是“术业有专攻”啊!
最后,便是曹叡驭下的心思了。
田豫主动卸任求归,是忠诚不恋权的体现,曹叡理应给予恩宠,以示嘉奖。
但如今淮南与荆襄前线皆没有职缺,此时将之外放到海东,不仅让曹叡变相兑现了早年以“平州刺史”许之的承诺,更是曹叡“以权授之、不疑功臣”的体现啊!
利大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以豫之能,确可令朕无忧海东之事。”
微微颔首,曹叡笑颜作言,“不过,他如今尚未归至京师,是否当选,待朕以辽东事问他后再作计议罢。”
嗯,田豫如今在桑梓渔阳郡雍奴。
因为曹叡在准他表奏之时,还以他久在行伍为由,许了三个月的归省之期以及在洛阳起高第恩宠之,是故他也只好先归去桑梓将家小带来洛阳定居了。
没办法。
如此之类的恩宠,是将率不能也不敢推辞的。
正事议定,又陪着心情不错的天子聊一会儿闲话,夏侯惠才起身告退。
但他还没有离去时,曹叡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出声叫住,笑吟吟的问道,“中护军司马职缺月余时日了,为何不见稚权举荐人选来?”
我这不是在等你指派嘛~
顿时,夏侯惠难免心中好生郁闷。
因为他知道,曹叡倏然问及中护军司马人选,犹如先前问弘农太守的意思一样。都是因为他的对奏让曹叡感受到了贴己与忠心,遂以恩宠赐下。
只是,夏侯惠并无合适人选可举荐啊!
再怎么举才不避亲,都不能将自家七弟夏侯和扔出来吧?
故而他也唯有面露苦笑,拱手惭言,“回陛下,臣惠无人可举之,难为陛下分忧。”
“一点长进都无有。罢了罢了,你且归去罢。”
“唯。”
安步当车走出了宫禁,夏侯惠的心情依旧郁闷。
不只是因为再一次感受到了自身根基薄弱,明明有机会扩大自身权力时,却犹如太监上青楼那般不中用。
更因为他再次感受到了,天子曹叡率心意气的性情。
如方才问中护军司马人选之举,说得好听点是臣忠君不疑、不吝恩宠之;但说得不好听了,那就是公器私用、肆意妄为!
偶尔来一次也就算了,怎能时时为之呢?
或是说,而今魏室社稷犹安稳,曹叡稍微任性些也是无伤大雅的。
但夏侯惠却是因此推论出,自己先前毫不避讳的将司马懿称为“宛如圣人复生”的评价,已然被曹叡忽略了!
之所以有如此明悟,是因为数日前他在中书官署当值时,孙资还忙里偷闲的不请自来,与他叙了些闲话。
应是看到自家次子孙密有立功的机会了罢,孙资叙话时,为了略表感激之情,还将那日在东堂内,司马懿与蒋济夸赞他的话语转述了。并声称天子曹叡对此颇为开怀,提醒夏侯惠日后若与司马懿或蒋济有事务交集之时,莫忘了投桃报李。
对此,夏侯惠自是谦虚受教,但暗地里却是不以为然。
缘由当然是知道,司马懿并不是真心夸赞他,而是为了再次隐晦的提醒天子曹叡罢了——既然宗室谯沛子弟都有梓才健长了,他一个自请卸任兵权的三朝忠臣,垂垂老矣,不值得天子忌惮
与司马懿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蒋济,跟着帮腔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对他们二人什么好感激的?
相反,他惋惜还来不及呢。以曹叡的率性意气,在信任有加的蒋济帮腔之下,面对司马懿如此恭顺的姿态又怎能生出忌惮之心呢?
另一个让夏侯惠郁郁的缘由,是自家仲兄无缘海东都护之职。
随着景初元年过半,他也有了绸缪未来之心。
鼓动曹叡设立海东都护府,有一大半的缘由,是他想有备无患,想着日后万一自己失势了,自家仲兄也能成为夏侯家的后路。
唉,事皆不顺。
带着这样想法的他,归去中护军官署时,倏然觉得自己许久没有携妻归省外家,似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毕竟,妻族,也在三族之中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