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郎恰好不在,那姚长子又太过憨厚,不知能不能反应过来。”
吴奎说罢,长子却下意识看了大宝剑一眼.当年,长子第一次去鹭留圩,就是在刘伯家里吃的饭,那时被婆家赶回来的刘兰芝和女儿大丫饿的皮包骨的模样,他至今记忆犹新。
解天禄认为,肯定不是前者。
大伙七嘴八舌道。
这都是我的词啊!
陈景彦望着眼含热泪的杜兆清,一度怀疑,后者是不是真的今晚才知此事。
父女俩的谈话已进行了一会儿,只听蔡源道:“这边应无意外,消息已在东京传了一两日,想来他们已有了思想准备,倒是那边的.”
两碗烈酒下肚,上身已开始微微摇晃的蔡婳,伸手按住了桌面,以稳定身形,却听她又道:“王爷还说过,要砸了那烂世道,他也做到了吧?”
大宝剑一天也讲不了几句话,似乎是不习惯大段表述,生生又组织了好几息,才接着道:“莫说辽东、中原,早年我浪迹江湖时,走过天下近半州府,也没见过桐山、淮北那般的好地方,东家,做到了”
可人老蔡果然不愧胥吏出身,便是如今贵为宰相,做事依旧带着些滚刀肉的痞味我管你们信不信,只管给女婿找个由头就是了。
却见蔡婳迷离醉眼,环顾一众兄弟,道:“王爷当初说,要带大家闯一番富贵,敢问诸位,他可曾做到了?”
半时辰前,刚刚从老蔡那桌跑来此处的陈初,已在众兄弟的轮番敬酒中面红耳赤。
见大伙这幅模样,蔡源不由一滞,瞬间觉得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话术,也没了必要是啊,大伙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将以前只能私下议论的事,放到了台面上而已。
一句平平无奇的辞别之话,竟让解天禄蓦的鼻子一酸,“兄弟,你也是!”
“就是就是,我上次与初哥儿吃酒都是一年前的事,今次说啥都吃痛快!三娘子,你莫管了待会我同长子将初哥儿背到你房里去”
只听他哆嗦道:“啊呀!此乃天大祥瑞啊!自十八年前丁未之乱,天下纷争不断,生民涂炭神器在此时幽而复现,正佐证了圣人临世,弥平战祸,万民有救啦!”
康石头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沉默同行好一阵,康石头才一抱拳道:“解大哥的为人,兄弟是知晓的,怪兄弟鲁莽了。”
院内,一处假山下的阴影处。
解天禄望着两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嫂嫂海量啊!”
要么是钟怡觉得安全了,不认两人的婚约了;要么是钟家看不起丘八,钟炎今日回去后从姐姐口中知晓了两人已私定终身,便将钟怡藏了起来,不让两人再见面。
吃了一肚子闷酒,几人走在街头,也没了心思欣赏东京夜景。
蔡源将目光看向了院子内的另一栋暖阁,文臣和武将聊不到一起,武将们都在那栋暖阁就坐。
只是,他刚一离席,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花厅内马上安静下来今夜名为楚王庆贺,但朝中各位实权大佬同在一席,甚至比某些小型廷议时的人员都齐整。
越发觉得在女儿面前没分量了的老蔡,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回了花厅。
单是这气势,便迎来吴奎几人的叫好。
钟炎掏出的货票,解天禄自是没收,那钟炎也不勉强,又说了什么‘一家都会感念解营正解救之恩’云云,便率先离了席。
蔡婳闭着眼,胡乱在茹儿胸口抓了两把,咂咂嘴道:“小狗,你发福了,胸口一点都不结实了”
康石头话未说完,便被解天禄打断,只见后者像是受了羞辱一般,脸红脖粗道:“我荆湖军确实处处不如淮北军,我若留在淮北,置我属下数百弟兄何处?若有朝一日,两军开战,要我对以前属下弟兄动刀,我不干!”
“好!弟媳豪爽!”
却见,狐媚脸蛋已快速浮现两朵红云的蔡婳,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敬众人时,只道:“王府能今日,多赖诸位兄弟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奴家再替王爷敬诸位一碗。”
眼见父亲对众将的情商、智商有所怀疑,蔡婳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道:“爹爹,他们中确实有些人莽直了些,却不是傻!这般大事,他们怎会一点察觉不到。”
花厅内,众人见蔡源去而复返,齐齐看了过来。
“好。”
蔡婳出身桐山,彭二等淮北旧臣又亲眼见过她手刃冯长宁,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便是稳重的彭二哥、周良也只是坐在座位上,笑看大伙闹腾。
且兄弟几人这些年来各驻南北,周良在大凌河前线已待了两年余,彭二哥大多时间驻扎淮南。
临别时,两人不由自主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康石头先开了口,“解大哥,珍重,祝大哥无病无伤,早日娶嫂嫂进门。”
蔡婳紧接又道:“王爷当初还说,要让百姓吃得饱、穿的暖,他可曾做到了?”
只是,众兄弟们齐齐喝彩的声音还未落下,却见蔡婳身子一晃,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待下人换了大碗,蔡婳先斟了满碗,双手端了,对大伙团团一敬,仰头便干。
说罢,又是碗到酒干。
各异称呼中,众人自是不愿落于妇人之后,纷纷倒上酒跟着喝了。
“这还用说么!”
“嘿,此事只管放心,谁敢挡俺们初哥儿的路,便是我等的生死仇敌!”
微醺的康石头、赵恒、解天禄、祝德恩等人步出东京城内最奢华的丰乐楼。
确实,在那帮骄兵悍将眼里,什么颍川陈家、桐山蔡家,不过是念哥儿、瀛姐儿的外公家而已。
早已和刘兰芝完婚了的大宝剑,竟也罕见开口道:“兰芝老讲,遇到东家前,她这辈子都不敢想能过上这种日子”
可在几人端碗前,却见蔡婳忽一伸手,道:“诸位兄弟先听奴家一言”
同在当晚,亥时一刻。
就像吴奎那句打趣陈初和蔡婳的玩笑,他们自己能说,若是旁人敢这样讲,几人说不定当场与那人翻脸。
蔡赟与各位大佬见礼后,俯身在父亲耳边道:“父亲,婳儿在外头等您。”
当时,钟炎尚不知姐姐和解天禄之间的事,只道这几位是路上照应过姐姐的军士,千恩万谢的同时倒也客气有礼。
“弟媳莫非吃醉了?除了初哥儿还能有谁?”
这么无厘头的提议,竟真的带动不少人起身跃跃欲试。
老蔡听了有点不爽,可摒除了情绪,却又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在理。
“自是做到了!”
众人齐齐露出了极度惊愕的表情,可不待已想好怎样接茬的陈景彦开口,却见礼部尚书杜兆清,竟激动的浑身颤抖、双目泛红。
“咱淮北如今已成天下乐土,左近几百里的人家,都愿将女儿嫁到咱淮北六府!”
康石头察觉不对,旁敲侧击问了一句钟怡以后怎么安排,钟炎却道:“家姐受苦多年,回去后自是先好好休养几年,家父自有为她寻个出路.听家姐说,路上多赖解营正照应,些许阿堵物,聊表谢意,请解营正笑纳”
确如蔡婳分析的那般,他们不但将陈初视为效命的主公,同时也将他看做生死与共的兄弟。
百步外的暖阁内。
“你把某当成了什么人!”
随父亲一同前来赴宴的蔡赟,从外间转入花厅主桌这一桌,除了蔡相,还有安丰陈相,淮北经略、天策府长史陈景彦,以及安丰枢密副使张叔夜。
首次见蔡婳这幅彪悍形象的小辛,不由笑道:“嫂嫂,你可莫逞强,酒桌上可不讲礼让女子啊!”
因醉酒脑袋不如平日灵光的吴奎,终于听明白了,不由忽腾一声站了起来,当即嚷道:“走!抬初哥儿进宫!”
但他们和陈初鏖战半晌,腹中早已装满了酒水,一下又灌了一碗,好几人暗暗叫苦。
站在他身旁的祝德恩,环顾四周,入眼尽是繁花似锦的东京不夜天,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头儿,若日后,咱在战场和康团长、恒哥儿遇上了,咱们”
‘咱们怎么办’最终也没问出来。
解天禄却非常清楚他想说的是什么,站在人来人往十字街口,解天禄眼底一片迷茫,只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