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睡着了,才不会觉着肚饿。
但属于权贵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齐都东京,灯火不夜。
丰乐楼,城内最顶级豪奢的消金窟,因河北叛军兵临卫州的消息闹的人心惶惶,比平日冷清了许多。
亥时二刻,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自丰乐楼后巷角门入内,直至驶进一座独立院落,才停了下来。
随后,齐国三皇子刘螭从车厢内探出头来,早已等在外头的丰乐楼东主向强随即低声道:“蔡先生他们已经到了。”
刘螭点点头,下车前再次警惕的四下看了看。
见此,向强道:“螭儿不必多疑,这丰乐楼里里外外都是咱自家人在打理,不会有事。”
世人皆知丰乐楼背景强横,却少人知,此处东主正是当朝向贵妃的胞弟。
少倾,一身便服的刘螭步入堂内。
已等在此处的两人起身见礼,年纪大的那人蔡先生,年轻的是李先生。
这早已不是双方第一次见面,所以短暂寒暄后迅速进入正题。
“殿下,若无意外的话,淮北军今夜应已抵达离京只有二百六十里的亳州鹿邑北.”
蔡源话未说尽,意思却已十分清楚,那便是.路安侯三日内可抵京城,此时已是绝佳之机。
刘螭却只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却未做任何表态。
他这幅黏黏糊糊的态度,让李科烦躁不已二人进京已有两月余。
这三皇子明明对大位垂涎三尺,但李科和蔡源与他接上头后,刘螭先是说自己并非嫡长子,恐声望不如鲁王。
随后,陈州就闹出了项城一事,鲁王刘麟民间风评一落千丈。
接着,刘螭又顾虑刘麟掌控的泰宁、靖难两军驻在东京城外,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就有了河北路叛军兵临卫州,刘麟率靖难军离京拒敌
接连帮他解决了这桩麻烦,可刘螭又讲,如今与他亲近的禁军头领李忠,只有一万军士,担心受不住刘麟反扑,希望路安侯所部能靠京城更近一些,以确保事发后可迅速驰援。
于是,蔡源便带来了如今陈初距京只有二百多里的消息。
可看着眼前这情形,刘螭又迟疑了
‘优柔寡断!不足为谋!’
李科若不是碍于对方身份,只怕早就骂出来了,便沉声道:“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鲁王离京,机会稍纵即逝!若再拖下去,待鲁王挟胜而归,万事休矣!”
刘螭依旧不言语,李科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鲁王与皇后的心胸气度,想来殿下最为清楚!若等到皇上龙驭宾天那日,鲁王继位,殿下便是想当个闲散王爷亦不得.”
这话说的自白不客气,刘螭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他尚未开口,那陪在一旁的向强却率先呵斥道:“放肆!你如何敢这般与殿下讲话!”
向强一开口,刘螭反倒舒展了眉头,做足了宽仁大度的姿态,摆手道:“无妨,李先生说的也是实话,若非鲁王咄咄逼人,我怎会作此打算啊.”
说罢,装模作样的拭了拭眼角。
就算李科方才惹刘螭不快,后者也不能责罚于他。
毕竟,整个大齐在外领军的军头,路安侯是唯一一个私下对他表过忠心的将领。
文人不可信,武人的嘴同样能骗鬼。
刘螭自然不会因为陈初几句话,便以身家性命相托。
如今他之所以敢和陈初的谋划此等泼天大事,只因路安侯此时和他处境一样.
刘麟登基后,刘螭过不好,但疯狂得罪了刘麟的路安侯,照样没好果子吃。
这才是刘螭敢信任陈初的基础,大齐只两名皇子,陈初抗拒鲁王,便只能支持他刘螭了。
一阵难堪沉默后,蔡源慢条斯理的开口了,“殿下,如今形势,路安侯能帮殿下做的,都已做了。若殿下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咱们便等着引颈就戮吧。路安侯虽与鲁王有隙,但他一个领兵将领,便是鲁王也需三思。
若真到了事不可为之时,路安侯大不了领兵降周.可殿下您普天之下,还有容身之地么?”
蔡源比李科说的更直白,那向强脸色一沉,又要训斥,却被刘螭提前摆手拦下。
刘螭在蔡州待过,知道这老头和路安侯关系特殊,不可轻易得罪。
沉吟片刻,刘螭一叹,道:“蔡先生,虽然鲁王带单宁圭的靖难军离了京,但城外尚有郦琼的泰宁军啊!有他在,我心难安啊!路安侯若有法子再将他支开,我便有了十成把握!”
“.”
你担心鲁王声望,路安侯帮你打击鲁王名声。
你担心城外驻军,路安侯帮你支开一部。
剩下这泰宁军,还要指望路安侯
路安侯是你爹么?
数次接触下来,李科对龙种皇子的滤镜彻底粉碎,心中十分看不起这既想吃果子,却又瞻前顾后的刘螭。
却因身负重任,李科未表露丝毫情绪,反而和蔡源对视一眼,最终由后者道:“殿下,调离郦琼怕是有些难,但.却有法子帮殿下除了他!”
“当真!”
刘螭脱口而出,随后却又想到了什么,赶忙道:“你们除掉他可以,却不能让旁人怀疑到我!”
“.”
都甚时候了,还他妈害怕被人怀疑.若事成登基,便是天下人都怀疑你,谁又敢说你一句?
若事败,你便是一只纯洁小白兔,你那兄长也得将你炮制成麻辣兔头!
“这是自然.”蔡源道。
“好!那便请蔡先生安排吧!只要能除了郦琼,宫中之事我自会安排好!”刘螭终于下定了决心。
亥时末。
双方分别前,心情不错的刘螭忽道:“蔡先生,我记得路安侯夫人有位妹妹是吧?”
蔡源一愣,随即道:“回殿下,令人之妹年纪尚幼,不及金钗之年。”
不及金钗,是说女子还不满十二岁,蔡源是人精,刘螭一开口,他便猜到了意图。
不想,那刘螭听了却丝毫不以为意,径直道:“再过个两三年,便也长大成人了。蔡先生帮我向路安侯讨一份令人胞妹的生辰八字,我来算一算.”
讨要女子八字,目的已非常直白
其实这也好理解,若此次事成,陈初的实力不知又要膨胀多少倍,一个外地军头太过强横,龙位之上的人自然不安。
若靠联姻和他结成连襟,也算加了一层保险。
别看刘螭优柔寡断,但想的倒深远.尚未登基,已操起了皇帝该操的心。
一旁的李科出身桐山,自然见过虎头,不知怎地,想起那纯真小丫头,再看看这刘螭,李科对他的观感由无感、鄙夷忽然转变成了厌恶.
夜深,蔡源和李科回到四海商行在京城内刚开的客栈,后者将今夜谈话内容转换成阿邋伯字码秘本,准备明日用四海商行东京店的信鸽传信。
忙完后,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终于在子时半披衣起床,抱了一坛酒敲响了隔壁蔡源的房门。
睡眼惺忪的蔡源见此也不恼,只是笑着将那坛酒收了起来,低声嘱咐道:“身处京城,不可有片刻疏忽,这酒就别饮了,老夫帮你收着,待回家了再还你。”
虽是初次共事,但不管是行事风格、还是侯爷丈人的身份,蔡源都是一个值得李科尊敬的老头。
所以他的话,李科听了,放弃了饮酒的打算。
可心里的纠结,终于没憋住,“蔡叔,虽说侯爷的安排,不该我置喙。但这三皇子不管是品性,还是性情,哪点值得咱们助他了!我想不通!”
李科别着脑袋,生闷气一般。
见此,蔡源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咱们助他不假,但谁说助他登基了?”
“啊?”李科似乎听懂了,又不是太懂。
再问下去,蔡源却只笑,甚也不讲了
六月初七。
四海商行东京店收到了南边来回来的鸽信,李科上次去信,已汇报了刘螭打听虎头八字的事,顺便问了东家,若刘螭再问,该如何回应。
但拿到鸽信后,李科却一阵呆滞,随后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的鸽信,连阿邋伯字码都没有用,也省了翻译。
那鸽信中只有一字,却清晰明确的传达了陈初的态度。
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