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起自己的根基颍州城,至今仍被淮北军占据,他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就成了如今进退维谷的艰难局面。
郭韬儿头疼不已,直至寅时,方才睡去.
翌日,五月初一。
习惯早起的郭韬儿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在辰时醒来。
从榻上坐起时,却瞥见公案上放了两封信笺.
郭韬儿不由大感惊奇,昨晚公案上尚且干干净净,怎凭空出现了两封信?
皱眉拆信,第一封信简单至极,只有寥寥数字郭都统,请带令郎三日内来蔡。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方篆书私印,殷红印泥留下了‘陈初’二字。
这信若说是邀请,未免口吻强硬了些。
可若说是命令,又没有用正式公文,也好歹用了‘请’字
疑惑不解的郭韬儿再拆开另一封信,却是与他有旧的原靖安军指挥使朱达亲笔信
老朱的信,字数多了许多,口吻也远比路安侯亲切,只是内容有些奇怪.净讲了些蔡州蓝翔学堂大学部的种种,比如有多少名师、比如学堂内教授的内容学贯天人,又讲了路安侯担任了名义上的校长,最后才道,自己的儿子拜了侯爷为师.
这句才是关键,郭韬儿也终于看明白了!
路安侯和朱达一人红脸一人黑脸,却是要他将儿子送去蔡州为质啊!
怒意刚起,郭韬儿猛然反应过来路安侯好端端要自己儿子做质,难不成是因他和夏志忠私下联络的事败露了?
当即后背上出了一层细汗。
此事若被路安侯知晓,都不必派遣云聚蔡州的淮北七军动手,单是颍州境内的刘二虎、辛弃疾两部,便能将安顺军生吞活剥。
不待身上冷汗消除,郭韬儿突然又意识到另一件极其要命的事.中军大帐,不得通禀擅自入内者斩!
值守亲兵都知道这条铁律.那,这两封信,是何人、何时放在了自己的公案上!
郭韬儿一阵头皮发麻.
能悄无声息距他咫尺之地放下两封信,也就能无声无息的取了他的脑袋!
是遇到了来去无踪的高手?
还是自己的亲兵中,早已有人暗中投靠了淮北军.
郭韬儿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淮北军的实发军饷、每次战后的大额奖励、无息的将士家园贷.
都看在眼里的安顺军将士,对淮北军的种种优待如数家珍。
郭韬儿曾不经意间听自己的一名亲兵队将和袍泽抱怨过,说是从军七年攒下的饷银还不如人家镇淮军一名大头兵立功后得来的奖赏多.
倒也不是郭韬儿苛待手下弟兄,实在是他拿不出那么多钱发饷啊!
朝廷拨付本就不足,他又不像路安侯背后有无数场坊、有四海商行、鹭留圩农垦等吸金兽支撑
兄弟们心向淮北军,也就情有可原了。
一时间,郭韬儿觉着自己这守卫森严的中军大帐四处漏风,周围遍布淮北军眼线。
“禀都统,夫人和公子来了”
帐外亲兵突然一声禀告,只觉危机四伏的郭韬儿下意识将刀抓进了手里,随后才反应过来,“夫人和公子来了?”
“是。已至帐外.”
“请进来”
俄顷,郭韬儿之妻携长子郭林入内。
郭韬儿年轻时仕途不顺,可儿子出生后,却平步青云直至官拜一府都统制,是以他极其疼爱看重这名郭家嫡长子。
儿子也争气,通得文墨,习得弓马。
如今这少年子立于账内,利落挺拔。
郭韬儿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随后却道:“夫人,你们怎好端端来了军中?”
郭夫人闻言却一愣,疑惑道:“噫,不是老爷写信让我们来军营的么?”
“信?”
郭韬儿面如死灰,涩声道:“信中写了什么?”
郭夫人奇奇怪怪的望了丈夫一眼,道:“老爷让人送来信却不知内容?信中言道,要送林儿去蔡州求学,奴家今早连咱儿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
至此,郭韬儿再无一丝侥幸。
信笺能神不知鬼不觉送到中军大帐,也能送到他家后宅所含意味不言自明。
就算手段温柔了些,依然改变不了这是一种威胁的事实
只不过,路安侯没有撕破脸,给郭韬儿留了一丝回头的余地。
此刻,他一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郭韬儿最大的依仗是安顺军,但目前安顺军到底被渗透到何种地步,他不清楚.可当年武卫军寇世忠的前车之鉴却犹在眼前。
无声一叹,郭韬儿认命般嘱咐道:“夫人,你回府备上一份厚礼,我们一家今日同去蔡州.”
“拜师用的束脩么?奴家已备好了.”
“非也,这分厚礼是向路安侯赔罪用的.”
五月初三。
郭韬儿一家轻车简从悄然入城。
陈初倒是热情款待了一家,在陈家兄弟和朱达的见证下,郭林当场行了拜师礼。
席间其乐融融,仿佛看不出双方就在几日前还有成为敌人的可能。
酒席午时始,直至傍晚酉时终。
宾主尽欢
散席后,陈家兄弟多留了一会,说起眼下局势时,陈初却道:“昨日蔡主事在密信中言道,刘螭畏于城外驻军,犹豫不决,想要我率部提前向京城靠拢,他才敢行动。”
“元章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我走后,先生与三哥照计划行事便是,务必趁此机会将淮北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侯府第四进后宅。
今晚暂留蔡州的郭韬儿一家被安置在一座独立院子内。
留客在家,意义非凡。
微醺的郭韬儿想起前几日还在与夏志忠密谋怎样夺了蔡州,不禁觉着荒诞。
一旁的郭夫人细细验看了令人娘子的回礼礼单后,咋舌道:“老爷,咱送这礼,还不如令人给咱的回礼重.你说是来赔罪,奴家怎看不出侯爷夫妇有任何怪罪之处呀?”
这话郭韬儿没法回答,总之,如今只以实力为尊世道,路安侯尚且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他郭韬儿也不能再不知好歹了,往后,不管前方是阳关大道还是悬崖死路,只能跟着侯爷一条道走到黑.
今日席间,陈初只说了两件事,一则,让他继续与夏志忠虚与委蛇,配合后者行动。
二则,让他书信一封,试探儿女亲家、宿州都统制于七安.
短短几日,郭韬儿便亲眼看到了淮北和朝廷之间的裂缝之深,甚至双方都已开始准备向对方磨刀霍霍。
更高层次的信息,他尚且接触不到,但郭韬儿有种直觉自己已无意间踏入了天下大势之中。
成,则封候拜将;败,则尸骨无存。
正思量间,却见儿子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端起一杯凉茶仰脖饮尽。
火急火燎的猴急模样,惹得郭夫人露出了慈爱笑容。
“去哪里疯跑了?累成这般模样”郭夫人上前,用手绢帮儿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郭林却开心分享道:“娘,方才我与朱春、陈英朗等哥哥在一起耍闹,他们同儿子一样,学的都是文武双修的本事!”
“文武双修?”
郭韬儿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字眼。
“嗯!”
兴许是在外头跑饿了,郭林随手抓起一块糕饼填进嘴里,不禁眼睛一亮,连忙再拿两块,分别递给了爹娘,“爹爹,娘亲,快尝尝,校长府上这糕饼可比咱家做的好吃多了!”
郭夫人一脸欣慰,接过后细细一品,侯府这糕饼果然好吃。
郭韬儿却愈加迷惑,“校长?”
“嗯。朱春和陈英朗都是蓝翔学堂大学部的学长,他们都称侯爷为校长。对了,爹爹,文武双修也是校长起的名字,说的是学堂里的学生不但要读书明理,还要练武健体!校长原话怎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叫做‘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或许是受了朱、陈两人影响,郭林说起路安侯时,已是满脸崇敬。
郭韬儿知晓朱春和陈英朗分别是朱达和陈景安之子,见儿子短短半日便和蔡州二代们厮混熟悉,不由放心许多。
正要交待两句,却见郭林忽然义正言辞道:“爹,娘,明日蓝翔大学堂的学长们组织了蔡州城内私塾、官学十余所学堂里的学生上街游行,抗议朝廷搜罗女子供金人淫乐,要求惩治国贼!我明日也要参加,此乃国家大义,望爹爹休要拦我!”
“明日?”
郭韬儿不由一惊.寻访虽不齿,却是齐国立国后从未中断过的国策,学生这般闹,明面是反抗‘国贼’,实则是在反抗朝廷!
可郭林却会错了意,解释道:“嗯,就在明日,五月初四日!听朱春说,校长讲过,这个日子在傲来是个极其特殊的日子!”
郭林忽然之间激动起来,“那是傲来人反抗外族入侵的起点,是青年们主动担起民族、国家之希望,并为之奋斗的开端!校长老家,叫这日为.五四青年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