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自打从东京城回来后便空荡荡的小小心房内,充满了‘双向奔赴’的惊喜雀跃。
嘟囔一阵,还会哭上两声。
陈初低头,陈瑾瑜下意识往后一躲,随后明白了叔叔的意思,小心看了一眼嘟囔着醉话的爹爹,随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话却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陈瑾瑜,却见她忽然抬起泪眼婆娑的清亮眸子,委屈质问道:“叔叔对身旁兄弟们好、对底下将士好、对百姓好、对灾民好,便是对沈家铁胆小娘子也比对阿瑜强些!阿瑜到底哪里做错了?让叔叔这般忽冷忽热的待阿瑜.叔叔便是仗着阿瑜喜欢叔叔,百般欺负我”
陈瑾瑜不由信了九分,可想起数月来日日忐忑、夜夜忧心,还是哭道:“我知晓,叔叔看阿瑜不起”
陈景彦只以为女儿是被娇惯坏了,不知在未来夫君面前收敛,常常以‘夫为妻纲’这句话来训斥她。
“不是,我方才是在骂毛蛋和宝喜,他们在偷听.”
“呃好吧。”心虚的陈初应道。
“毛蛋,背陈同知上马车。”
终归是未出阁的女儿,听说方才自己的话被人偷听了去,下意识往房门瞧了一眼,确实看见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往远些的地方移动。
竟为我了这么多心思。
片刻后,洋洋洒洒百余字婚约契书落成。
仰着的秀丽面庞上,再也绷不住了,露出一抹憋不回去的甜蜜笑容。
旁的都还好,但阿瑜脸蛋上那抹红晕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褪下的。
阿瑜身子一僵,刚开始没有阻止,直到后者的大手进入衣内时,才赶忙捉了陈初的手腕,随后推开了陈初,声若蚊讷一般道:“在在此不行”
陈景彦醉成了狗,自家官人站在窗边好似在看蔡州夜景,陈瑾瑜站的理他好远好远,见了猫儿后,赶忙屈身一礼,乖巧道:“阿瑜见过令人.”
还蒙着一层水雾的灵动双眼登时大睁,阿瑜仰着头,小嘴微张,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曲折,但阿瑜认为,若叔叔肯帮他家,不至于闹到现下这种场面。
“滚!”陈初不由骂了一句两个偷听墙角的混小子。
陈初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好奇道:“怎阿瑜来接了,纬廷呢?”
“.”
陈景彦觉着把陈初归类于读书人,是在夸他,可陈初却不以为意。
猫儿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随后却淡淡一笑,道:“阿瑜是来接爹爹回家的吧?我已让人备好了马车,辛苦官人背一下了陈同知吧”
陈瑾瑜屈身一礼,微低了脑袋,望着地面道:“哥哥听说此事后气不过,找吴逸繁理论了,娘亲在家中哭了一下午,方才累了先歇息了。”
“.”俺一个侯爷,背人合适么?
不想,正默默垂泪的陈瑾瑜却以为陈初在骂自己,不由‘哇’一声哭了出来,转身便要往外走,连爹爹也不接了
陈初急忙追了一步,抓住了阿瑜的胳膊,一个女儿家家的被人骂‘滚’,还是自己喜欢的男子.
阿瑜甩了几甩,但陈初的手如铁钳,她如何甩的脱,“叔叔松手,阿瑜走还不成么,省的让你看了生厌!”
紧接,便是翠鸢的疑惑声音,“毛蛋你扯着喉咙喊个甚?聒的耳疼!”
阿瑜夜里无眠时,设想一下,将来被圈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便不寒而栗。
近来,她心情算不得好吴逸繁来到蔡州后便住进了家里,就算有前后宅之分,二人之间见面的次数依旧频繁起来。
越想越委屈,低着头的阿瑜,杏眼中的泪包包化作一颗一颗小珍珠,一滴一滴砸在了地板上。
陈景彦心情复杂,整日又没怎么吃东西,这般豪饮下自然是醉成了一滩烂泥。
陈瑾瑜被领进小厅内,见爹爹趴伏于案,修剪整齐的胡须上也沾染了酒水,不由好一阵心疼。
屋内,两人嗖一下分开,陈瑾瑜急忙整理了一下稍稍凌乱的衣裳。
守夜衙役帮忙把陈景彦搀到房内,阿瑜给爹爹脱了靴子,又讨来热水,帮爹爹擦脸。
几息后,猫儿推门入内。
反而让她觉着叔叔也有‘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一面。
“诶!五弟休要这般讲,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五弟已竟了全力,愚兄是知晓的,你无需自责。”
他猜,猫儿故意累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的屁股需自己擦?
不过,却未在猫儿巧笑嫣然的小脸上看出任何提示
夜,子时。
连唤两声没反应,陈瑾瑜干脆自己捉了爹爹的大拇指,蘸了赤红印泥后,狠狠摁下了契书左下角
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顿酒,直从日头偏西的申时末,吃到了夜深亥时末。
酒窝中的半盏残泪,继续向下蜿蜒,淌到唇边
眼泪的微微咸涩,徜徉于二人唇齿之间。
差点把熏醉的陈初溺死其中。
的确,老爹还在旁边呢。
陈瑾瑜那双灵动杏眼骨碌碌一转,起身走去了书桌旁。
“我何时看不起你了?”
人到中年,仕途受挫,借酒消愁本来是一副让家人唏嘘心疼的场景,但陈瑾瑜却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道:“爹爹,知道啦!知道叔叔好了,你已嘟囔一路了”
比起大半年前在东京城时的仓促斗嘴,这次,陈瑾瑜有了生涩笨拙的回应。
她自然是明白了叔叔的意思.叔叔安排山贼阻了她们母女的归路,不就是为了让她留在蔡州么!
斗嘴,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提前铺垫。
“阿瑜,可不是想你说的那般。你忘了?你和你娘要离开蔡州回返老家时,路上遇到了山贼.”
“呃”梨带雨的陈瑾瑜仰起头,不明白叔叔怎好端端提起了这茬,可随后才察觉被陈初抱在怀里,一时忘了回答。
陈瑾瑜将爹爹送到了府衙值房歇息。
小厅内,陈景彦醉趴在案,陈初抱着大哭不已的陈瑾瑜,若老陈此时被吵醒,那就热闹了。
陈景彦罕见的露出豪迈的一面。
今日爹爹和娘吵架了,如今家里再次从四季园往夏翠园搬,到处乱糟糟的,不如在值房凑合一晚。
当年,五人结义的契书就是这般落成的。
如今,又是这般.
这,便是老陈的命啊!
“我的好五弟”
熟睡的陈景彦,发出一声梦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