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真的没了,”
校尉低声回稟,语气里有著几分不忍,跟隨赵大人多年,见惯了官场齷齪,此刻看著满园的寒酸,竟然说不出话来。
赵承握著信件,沉默良久,扫过那一口杨木棺材,掠过桌上搜出来的三两碎银,最后落在老妇人枯槁的手上,上面还抹著一丝泪水在上面,褶皱的面纹,那么瘦弱。
“把官印,官服,调任文书,还有那些书稿信件,都带走,碎银子,就放在那,但要记录在案,”
终於,赵承开了口,声音有些乾涩,
“其他人,撤。”
“是,大人,是否给徐大人上枷锁,”
所提的事,被刚走过来的千户李云打断。
“说什么胡话呢,徐大人虽然被抓,但未定罪,哪来的枷锁,请徐大人上车吧。”
院外的马车已经备好,徐长文站在院中,对著徐母叩首三次,无言而出,身后的兵丁,也没人再说话,只有脚步踏过青石板路声响,比来时候轻了许多,赵承最后走出院门,回头看向院中孤苦伶仃的老妇人,终归是嘆了口气,陈公公怕是要吃亏了,那几位王爷的话,绝不可信。
这种念想一闪而逝,跨出院门。
街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闻询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围在街上,远远看著,没人敢出声,卖菜的老汉蹲在地上,手里的撑杆掉落在地,挑著担子货郎,停下脚步,扁担滑落在肩头也没察觉,连最调皮的孩童,都被娘亲死死拽著,瞪大眼睛望著那座小院。
京城宫里的事,不知何时,已经在茶馆酒肆传开,不少好事百姓,来此一见,果真是如此,又有邻里百姓失声喊了一句;
“徐大人,徐大人这样子的清官,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了,”
“是啊,前几日,徐大人去棺材铺,买了最便宜的一口棺材,还是用墨宝所换,怎么会被抄家呢,”
“可不是吗,难道清官也要被抄家,那还不如做贪官呢,”
越说议论声越大,赵承脸色铁青,把人押进马车以后,挥舞马鞭厉声呵斥,
“都滚开,皇城司办案,谁敢阻拦,滚。”
隨后,身后亲卫抽刀出来,嚇得百姓连连后退,就这样,一眾人逐渐走出胡同。
“轰隆隆!”
刚走出没几步,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而后震耳欲聋的雷声,从远而近。
顷刻间,
细雨渐密,洒落人间,溅起细碎的水,赵承指挥人,把抄来一些“家当,”和人一起押进马车,车軲轆碾过湿漉漉青苔水桥,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长文坐在车內,身边两名皇城司近卫看守,灰色长衫已经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骨架,却依旧背脊挺直,目光平静的望著前面的幕布。
“大人,全都清点好了。”
百户来到赵承身边,怀中的名册不敢拿出,只把斗笠戴在头上,
“除了正堂那口棺材,其余物件,无论大小,一共一百件,其中那三两散碎银子也在其中,只是標记下,並未收缴,其余的尽数在车上。”
“好,走吧。”
眼看著雨越下越大,忽然,在前方,雨中的雾气中,来的黑影一片,伴隨著密集的马蹄声,还有甲叶鏗鏘的碰撞声,彷如一股冷冽的杀气,透过雨幕袭来,令身下战马,隱隱觉得不安。
“大人,是洛云侯的人马。”
身后校尉眼尖,惊呼了一声,隨即面目不安,洛云侯人的影树的名,尤其是尚有麾下精锐还在京城,这些。
赵承勒住马,眯著眼我拿过去,只见雨幕出现一片晃动的旗帜,数百名金甲骑兵,护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轿子旁边,儘是穿所以的甲士,如山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皇城司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自觉的握了握手上的刀柄,连呼吸都屏住几分,眼下抓了侯爷门生,显然会被记恨上,这个时候,赵承才觉得,这一趟差事,怕是天大的祸事。
前头马车內,
张瑾瑜和襄阳侯相对而坐,一个面色阴沉,一个面色忧虑,柏广居察觉马车渐渐停下来,知道到了地方了,这才开口道;
“侯爷,万事做的不要著急,此番会审,定要有个缘由,太上皇虽然气急,但陛下並未责罚,手下的人来办事,皆是听命行事,万不能急躁。”
这番劝诫,就是怕洛云侯忍不住动了手,把事情闹大,毕竟朝野上下,全都是盯著这里看的。
张瑾瑜听得有些不耐烦,做人做到老好人的,说是不易,其实也算被逼无奈,尤其是朝中爭斗如火如荼的时候,哪个不是七窍玲瓏之心,但此番徐长文被抓,不说自己的脸面,但凡是个人也不会不闻不问,可这么问,现在却毫无头绪,关键在於,徐长文的做派,也让他想起前世史书上记载的一人,那就是明朝的海瑞啊,可惜,天下能容忍一个贪官,一个清官,未必能容忍一个直臣,諫臣。
“吁侯爷,南头水桥到了,前面是皇城司的人,已经把徐大人押送在车上,后面跟著几辆马车,应该是抄过家了。”
车外,
细细碎雨,打落在寧边斗笠上,身上的甲叶,也已经湿透,遇上抄家回去的队伍,心中多是担忧侯爷,
“好,既然人到了,怎么都该本侯见一见正主,往前去,”
“是,侯爷。”
隨著张瑾瑜一声令下,车队缓缓上前,到了皇城司队伍不到五步距离,这才停下,掀开帘子后,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此时的雨竟然停了。
遂迈步下了马车,瞧著眼前一水的皇城司兵马,为首的人多为眼生,心下觉得诧异,看来司礼监那边,竟然也控制著皇城司不少实力,果真是被渗透的如筛子一般。
“不知哪位大人领头。”
张瑾瑜也没客气,大刺刺的站在那问道,
一见侯爷下了马车,整个队伍,全都翻身下马,赵承心下一惊,手上的韁绳也显得有些难握住,只得一撑马背,也翻身下马站定,抱拳应道;
“末將乃是皇城司北镇抚司俭事赵承,奉御令,前来查抄徐长文徐大人的家,如今人在物在,具都记录在案,尚且请侯爷高抬贵手。”
礼数算是做足了,可张瑾瑜窝了一肚子火,没有搭理,嘴里“嘖嘖”有声,走到车前,用刀一把劈开车帘,见到车內浑身湿漉漉的徐长文,脸色惨白,唯有一身傲骨犹在,
“徐长文啊徐长文。”
张瑾瑜心生怜悯,却又无可奈何,用手在车边敲了敲,里面坐著的两名甲士,身子僵在那,不敢动弹,因为洛云侯的兵马,已经把他们围住了。
车內,徐长文抬起头,尚有一些残留的雨水,顺著苍白的面颊滑落,声音带著几分沙哑,
“恩师,学生,学生。”
眼睛一红,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微微頷首,仿佛如昨日一般的旧友。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人这一世,行得正做的直,既然做了,当不后悔,歷来科举,高中者,无不光宗耀祖,最起码也能贪得银两,活的自在,你说你一个小小县令,分要做那清官直臣,沦落到这般田地!”
张瑾瑜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水桥周围,语气带著居高临下之意的异样嘲讽,让跟隨在身后的襄阳侯,听了浑身不自在,像是一根刺,刺在每一个人心上,不少围观百姓,躲在茶楼酒肆內,偷偷望著这一幕,忍不住偷偷用衣袖抹著眼泪。
眼看著洛云侯拦著路,赵承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
“侯爷,徐长文涉嫌大逆之言,职下乃是奉旨办案,还请侯爷不要妨碍公务。”
“防你妈。”
回身一个马鞭抽了过去,正中赵承门面,所有人被这一鞭子给震住,不少皇城司甲士欲要把手挪在刀柄上,却不知周围金甲亲兵,已经压了过去,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
“侯爷。”
赵承满脸不可置信,竟然有人敢佛了皇城司的脸面,脸上火辣辣的疼,定然是红肿一片,可看著周围的金甲亲兵,想到洛云侯的跋扈,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按下心中愤怒。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俭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