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著,太上皇收起佛尘,抱在怀中,伸出手,用力把封漆撕开,就把手收了回来,戴权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此事有些蹊蹺,快步走下玉石台阶,就把奏疏重新递给马飞,示意后,就退了回去。
只留下马公公,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拿起奏疏,转身面对文武百官,金线绣的云纹,在衣袖上显得有些颤抖,在宫里伺候三十余年,见惯了趋炎附势的嘴脸,没成想,到最后,被自己人摆了一道,罢了,
缓慢打开徐长文的奏疏,著眼看去,面色惨白,这一下,殿內的檀香仿佛都凝滯了,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徐长文谨奏;太上皇圣恭安,自太上皇登基以来,四十有五.”
开篇的字句还算中正平和,文武百官,乃至於內阁阁臣,全都鬆了一口气,尤其是刑部尚书宋振,就怕这个徐县令,不分场合,那就是大不敬之罪。
就连坐在末首的张瑾瑜,忽然心中一突,眼皮子直跳,顿感不妙,都说左眼跳財右眼跳灾,恰好右眼刚刚就跳的没有停下,不会是这位门生,又多生事端,或许,是司礼监那些人早有准备,毕竟,谁那么巧,能抽到一个县令贺表,就在这时候,话音陡转直下,
“臣徐长文,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將有所不称其任。.昔之务为容悦,阿諛曲从,致使灾祸隔绝、主上不闻者,无足言矣。过为计者则又曰:“君子危明主,忧治世。”夫世则治矣,以不治忧之;主则明矣,以不明危之:无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趋舍矣乎!非通论也。.”
念叨於此,群臣骇然,忽又言;
“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纲纪驰矣。.天下吏贪將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贼教反叛。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这,而未甚也。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陛下破產礼佛日甚,室如县罄,十余年来极矣。天下因即陛下退位改元之號而臆之曰:“天宝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財用也。”.”
“放肆!”
一声怒喝,从高台上传来,太上皇的杏黄道袍,裹挟著怒意冲了出来,手里的佛尘,更是拿在手上,宛如长剑一般,指著正在诵读的马公公,嚇得马飞直接匍匐在地,不断叩首,
整个殿內的气氛,瞬间凝固,那些原本低眉顺眼的大臣们,此刻犹如施了定身术一般,目光齐刷刷看向趴在地上叩首的马公公。
武皇虽然面目有些惊骇,但心底,却有一丝舒爽之意,没想到,一个小小主事,竟然敢说天下人不敢言的话,直臣还是諫臣,或者是洛云侯的暗手,
“他一个小小秀才主事,竟然敢妄议朝政。”
一声怒吼,伴隨著酒盅摔在地上的破碎声,眾人回神,竟然是郑王周昌德怒气冲冲站起身,径直走到马飞身前,一脚就把此人踹飞了出去,贺表也隨之从此人手上落下,郑王弯腰去捡起来,却见上面后端所写,触目惊心,
“太上皇不及汉文帝远甚,天下之人不知陛下久矣。”
这一行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乾清宫殿內上空炸响,吏部尚书卢文山,猛烈地咳嗽几声,御史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身后的人挡住。
“抓,快,把此人,这个目无君上的小人,给抓起来,下詔狱,快,別让他跑了。”
“是,陛下,”
司礼监太监陈辉,赶紧应声,派小黄门去传令,让皇城司的人去,
“不对,抄家,抄家,朕要看看,这是哪来的清官,抄家完毕后,把他的家当,当庭送到刑部,朕要亲自看看。”
太上皇目光里闪著骇人神色,伺候的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只有户部尚书顾一臣,面色沉如水,没想到內阁的一个决议,竟然会闹出那么大的篓子,天下间,能做到这番臣子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也不知是不是太上皇气的直哆嗦,到了此时,回身坐在蒲团上,盘腿而坐,衝著郑王喊了一声,
“老二,把摺子拿过来,”
“呃,这。”
郑王的眼神还落在贺表上,面色惊骇,如此大逆之言,竟然还写在贺表上,怎敢给太上皇看,可一抬头,看向太上皇要择人而噬的眼神,嚇得浑身一个激灵,低头小跑过去,把贺表递过去,
太上皇伸手一把抢了过来,逐字逐句的看著,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当看到“盖天下之人不乐其生久矣,故冒死为太上皇陈之”时,怒不可恕,把贺表摔在地上,道袍的衣袖,更是掀翻桌子上的碟碗,破碎在地,
“好一会徐长文,好一个冒死陈之,谁是户部尚书,”
顾一臣此番再也躲不过去,连忙出列跪地;
“太上皇喜怒,徐长文虽然言辞过激,但其心可怜悯,他小小一个秀才,不知朝堂规矩,更不是太上皇当年的委屈,有情可原,今日乃是太上皇寿宴,斩諫臣於殿上,恐非陛下省的所容。”
顾阁老还想再解释,太上皇冷笑一声,打断道;
“圣德,恩宠?此人骂朕苛断,骂朕昏庸,还要朕讲圣德?”
也不知是不是过於激动,太上皇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旁边的太监总管夏守忠,赶紧过去递上参汤,却被太上皇一把推开,
“查,给朕好好的查,看看这徐长文,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只有几位王爷,忽然眼睛一亮,把目光看向座位末端的洛云侯,好似是明白一番,正准备要开口的时候,首辅大人,忽然睁开双眼,
“启奏陛下,太上皇,老臣觉得,此人的话,当不得真,应该是受了江南一案的牵连,固有此话语。”
“是啊,陛下,太上皇,臣也觉得此事,不可小题大做,一个小小秀才县令,哪里知道朝廷的艰难,多以地方贪腐,预示朝廷,实属不该,可此人到了江南,遇上不少大案,理应从长计议。”
接著是吏部尚书卢文山,一併出列,並且看向几位王爷,眼底有一丝警告在內,此番洛云侯的五千精锐,就在宫城內,若是真要闹起来,陛下万一兵行险著,如何收场,
毕竟禁军和皇城司近卫调动,就在前日,还有午门外的大军,禁军对峙在外,何来节外生枝,
有著二人打断,几位王爷瞬间明了,也失了胆气,这里面的事,现在看不清,摸不著,郑王也打了退堂鼓,给几位王爷眼神示意,轻轻摇了摇头,
“反了,反了,好一个首辅大人,话都被你们说了,但写的这些,朕想看个明白,朕,朕竟然让你们蒙在谷里面,天下臣民,或许是等了许多年来了,啊!就等著有这么一个人,来骂朕,来逼著朕放手执笔之权,顾一臣,你是何人?”
“臣,臣,乃是大武朝户部尚书,內阁阁臣顾一臣,”
顾阁老额头见汗,跪拜在地,
“哈哈,哎呀,真是忠臣啊,內阁几人,是不是就等著今日,来骂朕这个太上皇的,接著,就会让朕颐养天年了,”
太上皇冷峻的目光,忽然扫过龙椅上的皇帝,又扫过眼前的几位藩王,更多是文武百官的脸色,忽明忽暗,
“臣叩见太上皇,臣斗胆请求陛下,將徐长文的贺表,让臣看一看。”
“哈哈,贺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