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太快!”千叶智太郎手杖在车板上轻敲两下,车夫立刻放缓速度。
他眯眼打量对方被汗浸透的后背,这种驯服感令他愉悦。新来的总比老油条好对付,就像他刚发展的那几个线人,还没学会讨价还价的本事。
忽然,远远听见军靴踏地的声响,车夫立刻将车拉到了靠右边的路上。
月光下,五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列队走了过来。
车轮碾过一堆碎瓦,车夫肌肉绷紧稳住车身,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千叶智太郎并不担心这些大兵,即使被他们盘查,也能轻松脱身。
但是遇到特务就不一样了,那些人眼睛毒辣的很,没事先做过功课,或者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差点,很容易露出马脚。
可大兵对车夫是有威慑力的。
这些拉车的苦力见了扛枪的,就像耗子遇见猫,骨头缝里都透着惧意。
千叶智太郎见过太多车夫——巡逻队的皮靴声还在三条街外,他们就慌得把车往阴沟里带,连车钱都不敢要。
眼前这个车夫虽然避让得利索,可握着车杠的手背还是暴起了青筋。
月光照在他发白的指节上,活像冻僵的鸡爪子。
千叶智太郎太熟悉这种反应了,那是刻在穷骨头里的本能,就像野狗听见鞭子响会夹尾巴。
倒是车夫很快恢复的平稳步伐,让他略感意外。
估计是刚刚入行,挨欺负还不够多。
车夫刚提速没多久,前方突然射来两道刺目的车灯。
黄包车不得不再次靠边行驶,车轮碾过排水沟的烂菜叶,溅起几点泥浆。
就在这时,原本规规矩矩行驶的雪佛兰轿车如同醉汉般左冲右突,车灯在青石板上划出扭曲的光痕。
千叶智太郎瞳孔骤缩,手杖猛地戳向车夫后背:“躲开!”
车夫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黄包车陡然向右急转。
千叶智太郎死死抓住座椅,眼看着轿车紧贴着黄包车掠过,擦出一串火星。
轿车不受控制的冲进路边,撞翻了不少店铺外摆放的桌椅板凳后后才歪斜着停下。
方才两车接触的时候,千叶智太郎闻到了车里传出一股浓浓的酒味。
这边,车夫却已稳住车身,斗笠下传出粗重的喘息。
“没事吧,先生?”车夫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朗起来。
千叶智太郎压低声音道:“快走,别停。”
他的手杖轻轻敲打车板,节奏里透着焦灼。
车夫会意,立刻弓身拉起车杠,脚步却比先前更加轻快。
“绕路去颐和路。”千叶智太郎从内袋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又瞥了眼身后——雪佛兰轿车上下来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两人晃晃悠悠地,正指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叫嚷。
这些能开得起轿车的,不是富商就是军政要员。
千叶智太郎太清楚南京城的规矩了——真被他们缠上,不讹他一通是说不过去的。
课长紧急召见,可是耽误不得的。
距离颐和路的目的地还有两里地,千叶智太郎突然用杖尖点了点车夫后背:“就这儿停。”
他掏出钞票塞进车夫汗湿的掌心,比约定车资多了一倍,“修车用。”
“多谢先生!”
车夫捏着钞票的手指顿了顿,斗笠下的阴影遮住了表情。
千叶已经大步流星走向巷子深处,手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再前两条街就是课长的临时住所,他宁可步行过去。
松井直辉的临时住处坐落在颐和路僻静处,四周的布局暗藏玄机。
千叶智太郎在第三个路口就放慢了脚步——前方梧桐树冠后的窗户里,隐约可见烟头的红光忽明忽暗。
那是保护课长的暗哨,正好能监视整条街道。
他故意将手杖在石板上连敲三下,停顿,再敲两下。
窗后的烟头随即熄灭,表示识别通过。
继续前行时,千叶用余光扫过两侧:
一个24小时不打烊的修车摊,一个只虚掩着一巴掌大小的大门后晃动的影子——应该都是伪装过的暗哨。
这些暗哨的视野相互交错,连只野猫蹿过都逃不过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