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生在大明朝 > 第69章 嵖岈山诗会(三)
    一时之间,观礼台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秀才们挥毫的身影。

    良久,方言道:“此文雅学绩文,湛深经术,所撰制义,清真雅正可为楷则。吾以为今日百文,此文当第一也。吾亦以为,吾不如其也……”

    这也是在静心,静诸位学子的心,省得他们一会紧张。

    观礼台上有许多书案,每张书案前都站着一名容颜美丽,衣袂飘飘的妓子,她们手里端着墨条,只要有人上前准备写字,就会由她们砚墨。然而,秀才们在乎的却根本不是书案前的美丽女子,而是写出来的文章能不能得到面前几位大佬的青睐。

    山门外的争执已经传到高知县等人的耳中。

    “再等等!”顾孟平想在下一个环节出面,这才是重中之重。

    一曲终了,是自由发挥的时间,先由几个自认诗才文章了得的走到观礼台前,将事先所写的诗文奉到几位先生长者面前。第一批上台的人,通常是下界童生试的热门人选。有时,只看他们在这次诗会上展出的文章,就可以推断出谁是案首,谁会名落孙山。

    毫无新意。

    在书案密切注意着顾维愈等人动向的张秀才心头狂跳,将脸深深地埋进肩膀中。不是说东府的顾维愈根本不理外人吗?怎么他与这顾孟平却像是极熟悉的样子?张秀才此时还不知道姜思贤已经收了顾孟平做学生。是知道了,还不知是什么表情。

    所有的人都攒眉蹙额,苦苦思索。

    承题之后,便是起讲、起股……

    题目一出,整个包公庙就安静下来,连咳嗽都不闻。

    高知县清了清嗓子,先令大家安静下来,“下面,开始第三个环节‘策论’今日题目是这样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因非科举,只需写出破题和承题即可,以半炷香为限,现在开始燃香……”

    令顾孟平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

    这次诗会,顾维愈原本想带着顾孟平过来,可是听到他手里有高知县送来的请柬,这才作罢。原本想带顾少华和顾行云,可老族长偶得风寒,俩人只得在家侍疾。顾维盛倒是想把顾仲康塞进来,可是顾维愈嫌弃他,连顾仲康也不肯带。

    而这时,那些不准备写字的人是可以随意观看的。

    直叫人听得昏昏欲睡。

    此时,正在慎思堂处理公务的姜思贤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最后还是禇秀才仗着艺高胆大,先行上去破了题。虽是比起刚刚的胖子稍稍好些,可是离标题的破题却差得极远。高知县懒得点评,就示意身边的县儒学教谕开口。

    顾孟平知道公孙远的心思只在一个‘治’字上,他想学的就是驭人之术,安邦定国之策。可这些,顾维愈教不了他。

    看了一圈,顾孟平有些失望,居然没有一个能让他看上眼的……

    顾孟平就拉了公孙远上台。

    下面,就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是在说顾孟平的制义,可以当做范本!而他高邮的才学根本就不如顾孟平。

    这样的好苗子愣是被姜思贤那个老混帐给抢去了,老天保佑那个混帐天天喝水被呛死!高邮高知县在心里狠狠地诅咒。

    这个称赞,实在是太高了!

    见到顾孟平与公孙远长身而立,一个洒脱自然,一个如珠玉映日,各有千秋。顾维愈不由颌首,外三房能有顾孟平撑着,想必离腾飞之日不远了。

    慢了一步!终究慢了一步……

    几人走过顾孟平身边时,顾维愈微微颌首,脸露笑意。

    被指点的秀才满脸激动,没被指点的则是一脸羡慕。

    伴着这掌声,顾孟平说出了下一句承题,“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虽是表面上看起来是高论,可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说。高知县虽是心中失望,却依旧笑着点评了几句。

    真正令诸位秀才心动的,却是第二个环节。

    胖子得了点评,就笑着挤出了人群,果然去寻自家的仆人……

    自禇秀才开始,各位读书人依次上前,引经据典卖弄风骚。甚至连张秀才都上去凑了个趣,可都只是泛泛而谈,甚至还有人将论语大段大段地背诵出来。

    毕竟是只有半炷香的思考时间,若是超过了,别人开始答题那就没有办法思考了。

    顾孟平振了振衣袖,正了正头上的总角,背朝着诸位秀才。他眉目清朗,声音若金石撞击玉壶,“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尤其是今年,原翰林院正六品翰林侍讲,通政司正四品右通政致仕归来,如果能得他指点几句,将来受用无穷。

    高知县已经邀请顾维愈下场,在几个书案前来回走动。遇到有字迹颇佳者就亲手拿起来观看,然后再转给站在旁边的人。几人看得很仔细很认真,有些写得颇合眼缘的就站在那里指点几句。

    只这一句,引起了满堂喝彩,高知县和顾维愈更是兴奋地站了起来。

    顾孟平没有停顿,直接就往下念去。听着这稚稚童声娓娓而诉,将一篇八股文念出后,整个包公庙陷入了寂静中。

    见到高知县居然不点评自己的破题,禇秀才虽是失望,却也规规矩矩地叉着听着。

    冬末寒风刺骨,冷意遍体,身边的书生们都是穿着厚厚的冬装,只有他们俩人是一身澜衫,着实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其实,倒也不是他们俩人故意招摇,实在是他们经常运动练武,底子良好。

    其实公孙远的才学也极好,可是他的心思仿佛根本就不在八股上。顾维愈因为这件事情不知骂了公孙远多少回。可公孙远却依旧我行我素,气得顾维愈干脆不管他了。

    直过了两个时辰,所有的秀才都说完了,场中便只剩下顾孟平和公孙远俩人。

    先是有妓子上前献艺,琴弦铮铮,乐曲优美,包公庙内渐渐安静下来,听着妓子弹曲。

    其实,这只是开胃小菜。

    有些字写得很好,有些却很随意;有些脸涨的通红,显然是肚里墨水不够;有些落笔如有神助,可是很明显是找的人代笔……

    他话音还未落地,人群里便咒骂连连,多是骂他故意在燃香时答题扰乱别人思路的。

    转了一圈,高知县等人也没有看到什么好苗子,略带失望地走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体有些肥胖的人钻出人群,脸上笑眯眯地,“治生太胖,耐不得等待,不如先答了再抱着手炉烤暖。”

    “好!好一个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顾维愈顾不得他与顾孟平是同宗,抚掌大笑。

    他这么一搅和,香燃的时间就又短了些。等到半炷香燃完,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前应题的。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语出《论语·颜渊》,是鲁国国君哀公询问有若的几句话,哀公问,遭了饥荒,国家用度困难,怎么办?有若便答了百姓足一句。

    高知县摇头晃脑,随着文章的起落时而摇头时而顿首,脸上的表情千瞬万变。等到顾孟平念完,仍意犹未尽。

    顾孟平和公孙远寻了一个角落站好,就将目光投向了观礼台上。观礼台上高知县和顾维愈并排坐在正中,右边是县丞和主簿。左边坐的是本县儒学教谕和训导,在他们身后则是几位有功名的举人和退仕官员。

    公孙远捅捅他,“你怎么不写?”他也觉得遂平没有什么人才,这些人连顾泊约一半的才学都没有,更别说与顾孟平相比了。只要顾孟平肯上台,估计没一个够看的。

    根本不畏严寒。

    看着少年澜衫飘飘,从容潇洒地向着观礼台走来,高知县心中五味杂陈。

    胖子也不生气,飞快地说了破题,“君欲治天下,必尊贤下士。”而后顿了顿,又说了承题,“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夫朝无贤人,犹鸿鹄之无羽翼也,虽有千里之望,犹不能致其意之所欲至矣。”意思是君王要治理国家,必须尊贤纳士,用士去管理百姓。

    片刻,士子书生们已聚集地差不多齐了,高知县便清了清喉咙说了声开始。每年正月十六,遂平都会举行诗会,这已经是约定成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