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有并非愚忠之人，既然买卖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自然不会选一位暴戾无常，随意处置下人的主子。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能感受得到，姜晚那一声声的大哥叫的真诚。
而且，从进入庄子，到确定买卖，她都从未有一点主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是以，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哦。”女孩轻轻应了一声。
她身形瘦弱，坐在木椅中更显娇小，可眼中的凌厉和周遭的气场，却让众人忐忑。
尤其是孙旺。
眼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被姜晚一个个敲断手脚，他就知道完了。
心中发虚，下意识想要躲到众人身后。
可刚退了两步，脚下便是一软差点跪下来。
姜晚看着人群中的骚动。
她眯眼指向孙旺，“孙……孙什么来着？”
“对就是你，瘸腿的那个，过来！”
回头一眼就被姜晚抓了个正着的孙旺脊背一僵，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来，“东家，小的叫孙旺。”
姜晚哦了一声，她问：
“你既是这庄子的佃户，又是签了死契的，为何会跑去钱家那边通风报信？”
“是已经另谋好了出路，还是觉得我这个模样的小姑娘好欺负？”
一句话，站在院子里的佃户们都愣住了。
一双双眼睛，带着狐疑挂在了孙旺身上。
孙旺也愣了，他心中犹带着几分猜测：
“东家说笑，我一直待在庄子里，一直未曾出去过说什么通风报信……”
站在孙旺旁边的妇人赶忙点头。
“是啊，姑……东家，这平日里有客人来了庄子上，我们都是待在家中不出来的。这要不是听到外面闹了起来，怕您受伤我们也不会出来。
我家男人也是出来帮忙，怎么叫通风报信呢？”
“对啊，你就算是东家也不能随便冤枉人的。”
一个和孙旺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开口。
姜晚任由他们说完，这才开口。
“首先，你们的卖身契还未交到我的手中，倒也不必一口一个东家。”
“前几日大雪，这一路走来背阴的山坡和土坑里还能看到雪壳子，倒是进入庄子的这一路上，路面干燥，想来，是各位勤劳及时清理了积雪。”
众人不知道姜晚怎么又突然转变了话题，听到是夸赞的话一个个忙不迭地迎合。
“是啊，这第一日下了雪，我们就打扫了，将雪填到地里，这样庄家得个好水分，来年土地还肥沃些。”
“而且，不止您来时的那条路，咱们平日里拉粮运货的路也清理了，东家下次可以从另一条路走走看看。”
姜晚点头。她看向孙旺媳妇儿，“那我且问一句，孙家婶子说孙旺一直待在屋子里，这脚上新鲜的泥痕是哪里来的？”
孙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想要将脚藏起来。
吕大有只一眼，就明白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果真是你？”
他们虽然在地头与那群打手大打出手，免不了崴脚摔跤的，身上染了不少土，鞋子也脏得没边儿。
可那都是些浮尘，扫一扫跺一跺脚也就没了。
而孙旺脚上的不同。
是小心翼翼却踩到泥底儿里，这才腻在鞋边上的。
不等孙旺解释，姜晚又道：“我来的时候刚巧从钱家后门经过，正巧看到那后门墙根处堆了不少雪，雪水阴湿了地面，泥泞得很。”
“不。我没有。”孙旺突然激动。
他道：“这地里雪壳子多，我踩到了上面，染了雪又步了灰这才看起来像泥一样。但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姜晚哦了一声，“那刚刚大家都拎着锄头打架的时候，你可有出手？”
“我……我……”
孙旺还想要解释什么，可看着姜晚那冷冽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吕大有气得说不出话来。
抬手指了孙旺半天，最后用力甩了下来。
他转头对姜晚道：“东家，赵老太爷虽然留了话，但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算不得数，也不必让您买了去污您的眼睛。等我见赵家二爷的时候，会将他们一并带回赵家，至于怎么处置是赵家的事情。”
“大有哥！”吕大有闻言，整个人都慌了。
赵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是除了赵家二爷那一间屋子，门窗都被当了个干净的底儿啊。
他若是回去，一家子定然会被直接卖掉的。
这留在庄子里好歹还有口饭吃，这若是被卖出去……
“噗通！”
孙旺直接跪在了姜晚面前，“东家！东家！我一时猪油蒙了眼，我错了！”
“是啊，东家！东家饶了我们吧。”
孙旺才一家六口均是脸色发白的跪在地上。
他们虽然不知道孙旺做了什么，但到底人是出去过了，一时间也都是心有戚戚，不知如何是好。
姜晚面色发冷，她道：“今日，来了的是我，所以那群打手没得到好果子。可若不是我，这地契真被那打手们抢了去，你觉得到时候他们会善待你们这群佃户？”
“且不说那赵二爷会将你们直接卖了变现，就算不卖，你觉得那钱老爷会留下这田地由你们耕种？”
吕大有看着扑在地上的孙旺道：“那钱老爷是要扩大自己别庄的，这田地自然留不得。”
“你以为你帮了他，他就会善待你吗？不过是被人利用，等利用完了随便处置的奴才罢了。孙旺，你糊涂啊。”
田兴也盯着孙旺，一双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家伙是打算拉着他们一庄子的人去死吗？
姜晚不想将时间浪费到这种人身上，他看了一眼吕大有：
“吕大哥，这事变到这里了，孙旺包括他一家人我不会要，待张保人手中的手续走完，这庄子便是我的财产，至于你们我自然会先买了过来，可若是谁觉得我一个女子好欺负，亦或者另有打算就站出身来。”
“你们的卖身契我会归还，放你们离开。可若失去这次机会，你们决定留下，那若是再有人做出这等背主的事情来，直接乱棍打死。”
自从见了姜晚的狠辣，没人怀疑她的话。
“姑娘去屋里坐一会儿吧，这外面越发冷了。”
吕大有的媳妇儿是个体型微胖的妇人，一张脸圆圆的，笑起来带着几分和蔼。
姜晚看了一眼压在天边的乌云，点头，转身走进了屋内。
“姑娘！”
“姑娘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孙旺刚叫了几句就被人用抹布堵了嘴巴。
只留下伴着哭腔的呜咽，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