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常晞问起沐姨娘，邹氏的脸上浮现出1丝尴尬。
“当年沐姨娘生你们大哥时，胎位不正，难产了3天两夜才生下来，身子虚的不行，1时1刻也离不得人。伯爷亲自吩咐，多放了几个人在那屋里照顾她，后来老大放在她屋里养到了78岁，身边服侍的人也多，因此她的住处也比其他几个姨娘都大了1些，是独住1进的宅子。老大搬出去后，家里空大人少，又不缺屋子住，所以也就没让她挪地方。”她解释道。
常晞听了这话，半晌无语。
这根本不是屋子够不够住的问题，而是身份地位的问题！
那沐姨娘再怎么受宠，公中的衣食住行各项分例都是要1碗水端平的，如果公公实在喜欢，完全可以拿出体己银子，私下里去赏她。怎么能公然动用公中的东西，去给她抬面子？
他这么做，将婆婆这个正室置于何地？
不过，看婆婆的样子，很明显是从来没敢跟公公去提这些，怕得罪了公公······
这倒真是1个巴掌拍不响，1个愿打、1个愿挨了······
常晞暗暗叹了1口气，接着听邹氏说话。
1上午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到了下午，花名册已经点好的人数，按数量分派好衣裳，每人两套，等着各房派人来取。
两天的功夫，衣裳派发完了，常晞又请邹氏领她去逛厨房，逛了厨房又看库房，看了库房，又来请邹氏听听自己这些日子看账本的心得，听她讲得好，邹氏十分高兴，婆媳俩在屋里谈谈笑笑的，常常1坐就是大半天。
十来天转眼就过去了，这日1早，常晞正在梳妆，采菲跑过来急道：“2奶奶，抱厦那边出了大事了！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连甄妈妈都劝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这么快就有动静了······
“知道了。”常晞微微点头。
她慢条斯理地穿了件天水碧绣鹧鸪纹样的褙子，宝蓝色净面湘裙，让紫英替她梳了个高髻，并插了两朵银镶珍珠的珠簪，显得端庄大方，又和她平时的简洁打扮很相近，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紫英又从妆奁中找出1根细细的银链，缀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前，中间1颗小小的蓝宝石，如水滴1般晶莹剔透，更衬得她肤色匀净，眸如点漆，神采奕奕。
“走吧。”她起身道。
路上，采菲把自己这几日留心打探到的情况跟常晞说了。
“过节要挂彩灯，大奶奶说库里收着的灯有些旧了，颜色不翠，就让买办上的周铁去买新的，谁知新买的灯用的竹骨全是次货，放在库里几天就受了潮，还变了形，如今都要拿出来要挂了，才发现根本不能用，这是1件。”
她喘了1口气，接着道：“这几天事多，有不少人家送来了彩缎古董等节礼，大奶奶没有如数报给太太，自己悄悄收下了几件，又拿了些次1等的东西顶替上了册，被李辉查出来了，半夏姐姐找人去跟甄妈妈说了，甄妈妈又跟太太说了，太太亲自去查对了礼单和账目，发现果然有此事，气得浑身乱战，正在抱厦里骂人呢！”
大奶奶贪财，胆子又大，置办中秋节可是个肥差，常晞早就料定她会趁机中饱私囊，只是没想到，她的动静会这么大！
常晞不动声色地问：“李辉是怎么发现的？”
自己带来的这些人里，别的人都还没派差事，只有李辉是个例外。
她等的就是今天。
采菲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府和锦乡侯府、6川伯府是通家之好，前两年都是送的钧窑和汝窑瓷器、蜀锦、缂丝和上等香罗纱的料子，今年却都只有青瓷、云锦和几样湖绸，价值比往年少了两3成。后来李辉请门房收礼的人喝酒，侧面打听了1下，都说这两家的东西很丰厚，比往年并不差······”
外头人只管收东西，礼单都是交了回事处的，几十份、上百份都在那里，1般也没人挨个儿去查。回事处负责登记，库房收东西，帐房按数上册，大奶奶在这几房全都有心腹手下，因此可以从1开始就偷梁换柱。
可邹氏这次动了真格的，把各家送过来的礼单提出来看了，自然1下子就发现了不对。
常晞点了点头，吩咐采菲：“你回去告诉半夏和轻红她们1声，没事不要往东跨院这边来，免得惹了太太的眼。”
采菲连忙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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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厦里静悄悄的，管事媳妇们都分作两排，站在抱厦的门外，暗暗传递着眼色。
里间，邹氏带着怒气的声音不断地传出来。
“家里事多人杂，亏我还拿你当个细心的人，让你管着家里1大摊子事，你可倒好，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连摆在明面上的礼都敢私吞了去！你可对得起我？”她的声音严厉异常。
家里人都知道邹氏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轻易不肯发威动怒的，如今突然动了大气，家中上下人等无不心惊胆战，不知道她会作何处置。
“2奶奶！”站在外侧的人率先发现了常晞，连忙抬高了声音跟她打招呼行礼。
里间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
邹氏的脸上仍带着怒色，问着常晞：“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常晞故作讶异地看了跪在地下的大奶奶1眼，这才转头笑道：“外院给内院拨款的账目我已经看完了，来找您归还；昨儿您让我拟定中秋节的厨房开销单子，我已经写好了，特拿来给您过目。”
“这么快就做完了？”邹氏的脸上闪过1丝惊讶，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常晞笑着把单子交给了甄妈妈，甄妈妈马上呈给邹氏过目。
粮油米面、菜肉酒水、干柴木炭的现有结余是多少、节日期间需要准备多少菜色、摆多少桌、配套的桌布帘幔、灯油花火定量是多少、布置花厅的彩缎配饰要几件、请小戏的开销、放赏的铜钱数目······全都列得1清2楚，连当值仆妇丫鬟的排班人数都预估了出来，就算是自己来做，也未必能想得更周全妥帖了！
邹氏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
“这都是你自己想的？”她再1次跟常晞确认。
“像这样大宗的节日，往年都有例可循的，我不过是按照家里今年的收入情况和人数变动，酌情增减了些而已。”
“酌情”两个字，说来简单，其实却是最难把控的······
常晞虽然说得很轻松，可但凡当过家的人都知道，实际做起来到底有多麻烦！
不过，她谦逊的态度还是让邹氏对她的好感大增。
“好孩子！真是让我省心！”邹氏拉着她的手，叹道：“眼下我这里乱糟糟的，你要是有功夫，再帮我把采买烟火灯烛这件大事理1理，拿个章程出来，让买办他们赶紧办去！”
两人1问1答的，说得十分热闹，大奶奶就好像不存在1般，谁也没有向她再瞧1眼。
大奶奶低头咬着牙，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不知章程定下来后，交给谁去采买？”常晞笑着问。
原先管这件事的买办正是大奶奶的陪房，已经被邹氏给撸了，其他人手里也各有差事，倒还真不好协调。
邹氏有些踌躇。
“先交给大买办去做吧！”她想了想，道。
常晞趁机提出让自己的陪房王大和王2帮忙，“他们两个在我娘家做过买办，对京都的行事也知晓12，可以帮着跑跑腿。”
“如此就更好了！”邹氏立刻答应了下来。
不过1个时辰的功夫，大奶奶被斥责，2奶奶得了太太嘉奖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府里的各个角落。
老太君听说了，淡淡笑道：“她倒是下手够快！”
屋里只有林妈妈1个服侍的，她只好含糊地应了1声，又道：“您该喝药了。”
她转身把补药端了过来，先用手试了试碗壁的温度，刚好7分烫，于是用1个白底青花的瓷勺子舀了1勺，喂给老太君。
老太君摆手，示意她把勺子拿出去，自己直接从林妈妈的手里把碗接了过来。
“又不是喝糖水，还用得着细品慢咽的。”她说着，端起碗1仰脖，把1碗药大口喝了个底朝天。
林妈妈连忙拿来漱盂，服侍老太君漱了口，又拿来1小碟子乌梅蜜饯，让她含了两颗。
老太君靠回了枕上，嘴里含混着道：“老大已经出门了，我这病也该好了，明儿再吃1天药就行了。让厨房做几道新鲜吃食，上次大姐儿送来的野鸡崽子很好，给我炸上几块，咸津津的，正好配稀饭吃。”
林妈妈忍着笑应是。
外间忽然隐隐传来了说话声音。
月容撩起帘子进来了。
“大奶奶领着恒少爷来看您了，您看要不要见见？”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屋里的气氛登时1滞。
老太君闭上了眼，1声不言语。
月容心里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向林妈妈投去求助的目光。
林妈妈暗暗叹气，心里也知道不能这么僵持下去，只得开口劝道：“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跟孩子没有关系，这大日头底下，要是晒坏了，您岂不心疼呢！”
老太君闻言，长叹了1口气，脸上也现出了几分疲惫。
“让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