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语下意识伸出了手，“小心！”
万物铃凶悍十足，若是普通妖兽碰到也只会落得同一个下场。
然而狐之之已经冲上去了。
春不语心微微一提，指尖微蜷，不过下一秒，瞳孔又因为震惊而放大。
这小狐狸……竟真的是只上古妖兽。
视线中，火红色的狐狸幼崽撞上了少女的膝头，嘴中哼哼唧唧，似乎在呜咽，但最令人惊诧的，还是那源源不断的灵气竟真的慢了下来。
“叽。”
狐之之完全没搞懂情况，就被突如其来的灵气砸懵了，它嘤咛一声，浑身的毛发都抖了三抖。
“春不语！”灵书厉声，双眸似乎有些微的泛红。
春不语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两秒后极轻地叹了口气。
罢了，就当是为了灵书。
淡淡的青色灵力从指尖溢出，春不语垂下眸，双手抵在少女的背后，红唇轻启，“连接进意识深处后，若是还不能清醒，那便彻底没有办法了。”
闻言，灵书沉沉地“嗯”了一声，目光一直没有从杳无音脸上消失过。
缥缈的灵力若隐若现但又让人无法忽视，春不语身上的气息不似平常灵身上那般厚实凝重，瞧着十分弱小的样子，但所有修罗域的灵都知道，在最初的那群高级灵中，春不语——
才是那个最不能惹的。
“唔……”
唇边溢出一声轻哼，灵书指尖微蜷，有些微末的紧张，他张了张口:“轻——”
话语又在触到春不语陡然苍白的脸色时顿住。
本源力量。
低级灵每一次动用本源力量时都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灵书垂下眼，盖住了眸底的情绪。
——
杳无音只觉得好累。
不仅是身体上的累，心里与精神上都疲乏至极，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又控制不住胸口的那股暴戾。
想要杀掉画面中所有伤害过杳洛殊的人。
杳无音从没有一刻像这样恨过，
其实她一直都能听到外界的动静，自然也知道自己似乎又唤出了修罗灵，好像还是灵书的老相识。
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丹田内的灵力已经快要溢出来，一颗如拳头般大小的金丹浑圆凝实，杳无音有意控制躁动的灵力，却实在不得办法。
直到一股轻柔的力量慢慢地渗透进丹田内。
像是拂面而来的清风，舒适温和，令人完全无法拒绝。下意识的，杳无音开始放松自己。
脑海中血腥暴戾的画面被最初那些温柔的记忆取代。
是妈妈啊。
少女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唇边甚至似乎还带上了几分笑。
灵书自然察觉了这变化，他向前一步，眸子热切。
成功了。
然而当视线转向春不语，灵书心又猛地一沉。
春不语的脸色太苍白了，作为低级灵，她使用了太久的本源力量，若是再不停止，怕是会直接消逝。
万分焦急中，万物铃的动静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被迫充当“容器”的狐之之也睁开了眼，迷迷蒙蒙中又觉得十分舒服。
好撑。
小狐狸蹬了蹬腿，巴适地只想倒地就睡，然而争气的小脑袋还是让它想起了现在的处境，于是狐之之一个激灵，瞬间又清醒了。
“音音……音音哇！”
它扭过头，水汪汪的狐眼与杳无音对视上的那一刹那眼泪便掉了下来，脑袋凑过去，呜咽声不断。
“……”杳无音虚弱地勾了勾唇，指尖有气无力地摸了摸狐之之的脑袋。
“杳丫头！”
春不语不声不响地站到了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杳无音，直至视线被灵书完全遮住。
她安静地垂下眸。
进入杳无音的意识深处后，春不语自然也看到了她脑海中的画面，虽然大多都是转瞬而逝，但她还是懂了为何杳无音会不被万物铃认可。
看着父母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眼前，任谁都不会还存有理智吧。
而且……
眸色微微加深，春不语在心底暗暗思忖，万物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年的那位不是说——
慢着，她也姓杳！
头猛地抬起，春不语终于意识到从刚刚起就有的不对劲是在哪里了！
她大步向前，难掩激动地抓住了杳无音的手腕，嗓音晦涩:“你说，你叫什么？”
杳无音愣在原地。
还是灵书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向春不语，抿了抿唇，语气冷硬中又投着一股微妙，“春不语，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叫什么？还有，你的爹娘又叫什么？”
春不语完全没有理会灵书，反而又问了一遍，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
杳无音眨眨眼，捏了捏狐之之的耳尖，艰涩答道:“我叫、杳无音，娘亲名为——”
顿了顿，杳无音慎而又慎地吐出了三个字，“杳、洛、殊。”
腕间陡然传来一股大力，杳无音下意识“嘶”了一声。
灵书蹙眉，沉声道:“春不语，你问这些干什么？”
“果然是……居然真的……”春不语又哭又笑，眉眼间难掩激动，杳无音看着她，突然缓缓笑开。
她道:“你好像认识我。”
什么意思？！
灵书瞳孔微微一缩，惊疑不定的视线在春不语和杳无音之间来回穿裙，最后还是停在了春不语身上。
他从未见过春不语如此失态的模样，尽管灵书已经有些记不得以前的记忆，但近百年来修罗域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他都知晓。
这些事中百分之八九十都有春不语的参与，小到修罗灵打架，大到兽灵入侵，春不语从没有变过脸色，好似永远都是那副淡定的模样。
可如今，她居然如此失态，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的，爹呢？”
没有回答杳无音的问题，也没有理睬灵书灼灼的视线，春不语缓了许久，才终于憋出了这四个字。
“……”杳无音哑然。
记忆中，父亲每次出现时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雾，不仅面容看不清楚，就连声音都听不清。
杳无音听到的唯一一点也只有最后关头杳洛殊喊的那声“阿绥”。
指尖微动，她听见春不语又问了一遍。
“春不语，你到底想——”
“阿绥。”
动作突然僵在了原地，灵书如同被点中的穴道一般动也不动，过了许久他才一寸一寸地扭过头，问道:“阿、绥？”
杳无音张口，刚想说一声“是”，春不语却突然开口，话语中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不，是无绥。”
轰——！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灵书哆嗦着唇，语气恐怖:“春不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这下轮到杳无音不解了。
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的娘，是杳洛殊，也就是当年那位圣女。”春不语抬眸，不顾杳无音茫然的脸色，一字一句开口，“而她的爹，是无绥，是我们的……王。”
修罗域唯一的神级灵，他们永远的王。
“……怎么会？”灵书喃喃开口，满脸不可置信。
而杳无音，则是彻底怔在了原地。
他们的王？
是……修罗王吗？
“唔——”春不语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一张口就是浓稠的血液，杳无音瞳孔一缩，下意识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呵，”自嘲地低笑一声，春不语喟叹道:“果然还是不能使用本源力量啊。”
闻言，灵书攥紧了拳。
“若是灵泉在——慢着，灵泉？！”
像是想到什么，灵书突然侧眸，灼热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焦急，“老夫知道为什么境界提升这么快了！”
“一定是灵泉！丫头，快带他们进空间。”
杳无音还处于愣怔的状态中，听到这话却还是下意识回到了空间。
也只有再次使用灵力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修为的确不同往日。
“原来那时的灵泉异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甫一进入空间，春不语便意识到那片湖就是灵泉，眸中似感慨，似惊叹，她道:“灵泉在，王便在。”
他们的王并没有陨落。
灵书指尖轻轻一动，春不语与闻也昭便到了湖面上，闻也昭还在昏迷中，悄无声息地浮入了湖水。
而春不语与灵书脸色不变，两只灵浮在湖面上，动作熟练，如同做了千万遍。
“春——不语，”微妙的顿了一瞬，杳无音抿了抿唇，眸中难掩好奇，“我爹娘，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为什么——”
他们会被追杀，而她又会被送到碧麟城。
听到她的话，春不语缓缓拉开一个笑，眸色沉重但又难掩柔和，“那便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
“当年老夫还是一普通修士时，崩受过一女子恩惠。”
“而那女子，自然便是圣女了。”
临洛山庄内，洛鼎神色平淡地抿了一口茶，即使对面是被称为“青云大陆第一人”的梵天尊上也不紧不慢。
“哼，”梵天尊上冷哼一声，眸子危险地眯起，“本尊不想听你说些废话，你直接告诉本尊，本尊的徒儿究竟在哪儿？”
这个老东西到底把无音丫头藏哪儿了？！
梵天尊上吹胡子瞪眼，气得恨不得当场拂袖离去，原本他是打算悄悄打探一番，没曾想洛鼎却像是早有预料，几乎是他刚踏入临洛山庄的一瞬间，这老东西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如同鬼魅一般。
虽说他的修为要比洛鼎高上几分，但青云宗与临洛山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无甚必要再有冲突。
既然洛鼎似乎并无恶意，梵天尊上便也没动用武力。
于是最后便发展成了这样。
但这并不代表着梵天尊上有耐心陪着他追忆往昔了！
“尊上，凡事都要有耐心。”洛鼎笑了笑，眸子微垂，“老夫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梵天尊上拳头紧了紧。
“你可知一千年前的那位圣女？”
“什么？”
话题转的太快，梵天尊上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听清后，才悠悠开口:“自然知道。”
听到他的回答，洛鼎似乎笑了一下，慢悠悠道:“那位圣女名为杳洛殊。”
“尊上又可知我“临洛山庄”的洛又是哪个洛？”
闻言，梵天尊上猛地抬起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道:“临洛山庄……杳洛殊……”
“圣女曾经来过下界？！”
半晌，梵天尊上惊诧出声。
“不止，”洛鼎勾唇，眼底闪过几分敬仰，“圣女不仅仅是来过下界，她还为下界做了许多事。”
一千年前，修真界大多以族群为首，普通散修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高等修炼心法，更别说什么丹药灵器，天材地宝。
洛鼎少时父母双亡，后觉醒了修炼天赋，然而身后没有族群支撑，即使再有天赋也不得有所成就。
那时的洛鼎从未想过自己有能真正成为修士的一天。
直到他遇见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极富有正义感，温柔且明媚，无私地帮助他们这群散修，即使实力强大，也从不会欺凌弱小。
那女子曾经对他说过“这世界有问题”“资源不应该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上”，那时的洛鼎虽有些听不懂，但却牢牢记住了她的一举一动，并学其所做。
“为何本尊从未听说过……”
听到洛鼎口中的话，梵天尊上陷入了极大的震撼。
“圣女行事低调，除了当年最初跟随圣女的一群散修，几乎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那后来？”
“后来——”眸色微微一暗，洛鼎的声音低了下去，“圣女被抓回了上界。”
“不是去了修罗域？！”梵天尊上下意识问道。
“不。”
洛鼎反驳，“起初圣女并未前往修罗域，是在被抓回上界后又谈了出来，最后才决定前往的修罗域。”
在离开前夕，圣女来到了临洛山庄，她看着眼前这个因她而存在，因她而建的山庄，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圣女为临洛山庄留下了几份礼物，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份，则是留给了她的孩子。
“临洛山庄一直在等待圣女的归来，不仅是老夫，还有山庄内的每一个人。”
“即使是等尽一生。”
尾音落下，梵天尊上顿住了指尖，他满眼复杂地看向洛鼎。
圣女可能早就死了，毕竟现在的修罗域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