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郁无虞!你傻不傻?我把华胥托付给你了,你这一走华胥怎么办?党项柔然又怎么办?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后盾吗?”说到这里,元无忧看了眼旁边的高长恭,“明天就让兰陵王把你送回去。”
万郁无虞摇头,隐藏在他乌黑微卷的鬓发间的红流苏耳坠,也跟着晃了晃。
旋即乌亮凤眸凝重地,望着眼前的姑娘,坚定道,
“我不走,这世上除了舅舅,只有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如果你不在了,我要那些地盘和虚名又有何用?”
元无忧愣了一下,“你说哪个名字?那古勒?万郁无虞?还是拓跋宁丛?”
“——你这话说的,好像本王会害了自己媳妇一样!”
高长恭不甘地打断俩人,紧接着皱眉,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少年。“你不是也叫拓跋宁丛吗?之前还叫万什么…又姓宇文是吧?本王也能记住啊,以后又多了个人记得你了。”
万郁无虞摇头,“多谢兰陵王的好心,但我不需要。我也不姓宇文。”
“你这孩子,真是……唉?你这拓跋,不会是随她姓的吧?”说到这里,高长恭瞟了一眼面前的姑娘。
把元无忧看的,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结果高长恭只是皱眉道,“不对,那也该姓元啊。”
元无忧:“……”这是拓跋还是元的事吗?
幸亏少年党项王没借题发挥,只瞪着乌亮凤眸,平静道:“拓跋是随党项王姓,万郁是随母姓。”
随后又看向元无忧。“那古勒是党项羌语里的无虞,而万郁无虞……是柔然语,天山白雪的意思。”
元无忧点头应着,“我对柔然语了解不多,似乎天山那边的口音也和敕勒川等地有差别。”
“是弹舌和平舌的区别。很多人……不会弹舌,所以天山脚下,有独特的弹舌口音。”
姑娘摇头,“那我更不了解了。”
“无碍。”少年乌亮凤眸微弯,坚定道,
“我教你,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还答应过要跟我回长安的,我们拉过勾的,你忘了吗?”
“啊?”元无忧愣了一下,因为还未完全清醒,都没听懂这小子说的话。
万郁无虞见她目露茫然,剑眉微皱,深蓝眸子骤然凌厉地眯起。
“你真忘了?”他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翘起洁白瘦长的小指头在她眼前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要敢食言,我只能上吊了。”
他平静的说着狠话,把元无忧吓得后背直冒冷汗,赶忙摇头赔笑。
“没忘没忘,我肯定回去。”
话说出口,元无忧才明白过来,这小子是明示她要回长安,暗地里引诱她自己说出、不会久留在兰陵王身边的话呢。
随后万郁无虞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恼地道:“险些忘了!你留在新野的那个女帮手,还让我带你回室韦嘎仙洞呢……”
元无忧一愣,“嗯?贝尔吗?”
少年并不回她那句,只是将浓黑的长睫骤然一抬,乌亮凤眸傲然自得道:
“看来你要先跟我回长安了。”
元无忧:“……先后次序暂且不说,我倒想先送贝尔她们两口子回室韦的。”
说到此时,她余光瞟见眼前的少年凤眸阴寒,显然不乐意了,赶忙又补一句:“正好顺便带你回嘎仙洞祭祖,你毕竟是半个拓跋家的人嘛,我也该带你回嘎仙洞认祖归宗了。”
闻言,眼前的少年这才面色缓和,但对元无忧那句“祭祖”的话也没接茬,不知是没放在心上,还是没当真。
倒是高长恭听了,立马补了句:
“你们要去漠北嘎仙洞?那得带我啊!你不是还答应,带我去嘎仙洞祭祖的吗?”
他的话成功吸引来了元姑娘的视线,和元无忧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他语气却弱了几分。
“你还说那地方有个九天玄女下凡,带鲜卑拓跋家先祖,走出山洞的传说呢……”
元无忧忽然想起,从前俩人并肩作战的某一次,她从噩梦中惊醒,梦回母父直到和离之时,才兑现了嘎仙祭祖的许诺……
所以她急着对高长恭许下承诺,一定会尽快带他去嘎仙洞完婚,在祖先和玄女面前宣誓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离。
这一瞬间,元无忧心口抽痛,猛然意识到了对高长恭的亏欠。幸好他从来没怪她多情,从来都包容她,放任她,极尽所能满足她。
所以她还是颤抖着抬起胳膊,拍了拍他的手臂,以做安抚,“会的,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不会让咱俩像我母父那样……”
提及旧事,高长恭也怕她伤心,美艳的俊脸上扯出个温暖的笑,就岔开话。
“好啊,别看我一把年纪了,可还真没去过几次漠北,我一直挺向往草原的。”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眼旁边儿、屈膝坐地的少年,这小子凤眸寒戾抿着嘴,一脸阴郁不高兴。
高长恭又扭过头,目光直看着眼前的未婚妻。
“不像他,这些年自由自在摇哪乱窜,你只跟我俩人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就行了。”
一贯严肃正经作风的兰陵王,人前从来都是包容稳重的父兄形象,甚少这样明着争宠,酸人。
元无忧嘴角微勾,差点儿笑出来,待瞧见旁边阴郁着脸,表情沮丧到要哭了的少年,瞬间心疼起万郁无虞了,同时也心疼自己。
便故作漫不经心地,冲高长恭道:
“你向往的不是漠北草原,而是心中的自由。”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嘴角泄出一声自嘲的笑,“我向往的也不是西域华胥,而是打破男人制定的枷锁牢笼,回归任凭女人驰骋的海阔天空啊。”
“……”高长恭朱唇微启,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身受束缚呢?
两个向往自由的猎鹰罢了。
反倒是旁边的陪嫁小子,接上话茬说也想念华胥了,党项八部还等着她这位华胥国主,回去主持大局呢。
随后俩人旁若无人,聊了半天高长恭听不懂的话。
至此,高长恭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行了行了,话说的差不多了吧?我还在这呢,听不了你们这样腻歪。”
说着,高长恭扭头,冲那少年挥手:
“你该下去了。”
少年党项王却瞪着乌亮凤眸,不甘道:
“兰陵王想撵我,也要看她同不同意。毕竟我是为她而来的,不是来受你们气的。”
高长恭这下踢到铁板上了,本就被这小子怼的哑口无言,紧接着,倚靠在旁边的姑娘还质问出声:“高长恭,你们刚才还说不怠慢娘家人呢,怎么现在就撵人了?今天敢撵陪嫁,明天是不是敢囚禁我,逼婚强迫我了?”
“我绝无此意啊!”高长恭吓得赶紧反驳,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瞬间浮起细密的冷汗。
元无忧只剜瞪了他一眼,就扭脸看向少年。“你也是,明知寄人篱下容易受委屈,还不顾自己的安危,跟过来干什么?不怕被暗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