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九重之上 > 第107章 先下一手
    翌日一早,谢九霄带着青枫出发,一行五人没耽搁,直奔流民聚地。
    巳时左右陆府来人,卓三听着近卫传话,思考一瞬,转去回禀陆乘风。
    陆乘风正在写禀折,斟酌着措辞间听到卓三的话,头也未抬,语气冷淡道:“就说我事务繁忙。”
    卓三得令,前去回话道:“前去回禀邬将军,我家主子正忙着,有事让他亲自登门。”
    陆家府邸不小,又没旁人,柳小小新做了风筝正在院子里试飞,陆乘风在屋内喊了一声:“别玩了,去叫卓三。”
    柳小小立时放下风筝,将卓三叫了来。
    陆乘风将书写好的折子递给人,说:“盖了我的印鉴,加急呈到户部,一有消息立刻回禀我。”
    卓三接过便立刻去办。
    晌午过后,邬炬登门,陆乘风没闲着,上次这边传去的消息,庆城与九原立刻就协同守备军开展了巡捕,二城将巡捕结果又禀给了陆乘风,蔡弄宁就黑水寨匪寇处置一事请陆乘风给个指示,黑水寨绑来的百余人九原城的几间大牢根本装不下。
    近卫禀了来客。
    陆乘风却当没听到,看完了蔡弄宁书折,道:“这倒是个问题。”
    卓三让来回禀的近卫先退下,回着陆乘风的话:“全杀了显得太过残忍,这些人也算有些人性,跟刘熹到底不是同一路,而且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再追下去就不适宜了。”
    陆乘风合起书折,说:“但是他们毕竟犯了事,就这么放了难以服众。”
    二人默默想了一会,陆乘风道:“你觉得,把这些人交给九霄怎么样?”
    卓三沉吟,道:“主子是想把他们支去做苦力?”
    陆乘风道:“本也罪不至死,况且流民一事也确实需要人手,虽说有地方官在,但他们人力有限,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安置流民一事若添上这些人手,最后也能给黑水寨众人寻个由头出牢笼。”
    卓三一想:“这法子可行。”
    她看模样心思全在这件事上,仿佛对邬炬登门一事毫不在意,又坐下来给蔡弄宁回信。
    直到半个时辰后,院外传来吵闹声,近卫急匆匆来禀:“主子,邬将军在门口发了怒,说非要见主子。”
    陆乘风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内,交给卓三,淡淡说:“请人进来吧。”
    她跨出屋,迅速换上笑容,眼见园中面带怒色大步走来一人,迎了上去,露出几分笑容:“邬叔叔。”
    卓三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迅速的变脸,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闷咳了声,随即镇定自若跟在身后。
    邬炬见她笑容,气色笑了三分,想着这几日见不着人的憋屈,语气便忍不住重了起来:“你还知道叫我邬叔叔,我只当你不认我了呢!”
    陆乘风笑道:“邬叔叔说的哪里话,实在是公务在身一时抽不开身。”
    邬炬脸色微愠:“你这意思是怪我打搅你了?”
    “乘风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邬叔叔怎么还同我这小辈计较呢。”
    邬炬面色稍缓,在一旁坐下,很快近卫端茶上来,邬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道:“听闻你回来,还成了五城兵马总督,既回来怎么不去军营?整日呆在这府内作甚。”
    陆乘风端着茶:“刚刚回来不久,处理了一些事,这才耽搁了。”
    邬炬沉吟一瞬,看向她:“听说你剿了九原与庆城的匪寇,这事做得不错,不过魏鸿燃一事,是否处置得过于草率了?审也不审就杀,未免也儿戏了些。”
    陆乘风垂着眼笑,盏中茶色酣香,水泽碧绿,陆乘风抿了一口,道:“魏鸿燃勾结庆城悍匪一事证据确凿,人证物证具有,他即是守备军的督军,我自有权利处置,邬叔叔是觉得我做的不对?”
    邬炬道:“倒也不是怪你做得不对,只是——这魏鸿燃确实该死,但总该知会一声我们。”
    好个我们。
    陆乘风笑意盈盈看着人:“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提前告知。”
    邬炬满意点点头:“今日来也无旁事,主要就是听闻你的消息,特地过来看看,你也该去军营看一看了。”
    陆乘风说:“军营有几位叔叔在我放心得很,待我忙完手头的事再去也不迟。”
    邬炬犹豫着还想要说些什么,陆乘风面露关切:“我听说邬叔叔来时身体不适,可有寻大夫瞧过?这病是个什么症状,居然好得这般快,哪家的大夫医术如此精湛?”
    她这般正儿八经的关怀,邬炬心虚了一半,忙摆手道:“只是小毛病——”
    话音未落,忽然脸色一白,身子也歪了歪,陆乘风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急忙扶上去:“邬叔叔怎么了?”
    邬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只当老毛病又犯了,摆手想要说话:“我——我——”
    陆乘风急声打断他道:“卓三,还不快让人去请大夫!”
    说完又对着邬炬道:“邬叔叔,我已命人去请大夫了,你且在府上安心住着。”
    随即命人备下厢房,让人扶着邬炬去歇下。
    大夫很快来了,邬炬坚持自己无病,只是一时累着了歇一歇便好,陆乘风自然不肯依,大夫一副神神叨叨的说他气血两亏需要静养不得劳神之类的话,开了方子抓药,邬炬稀里糊涂被人灌下汤药,直接睡了过去。
    卓三送走大夫时,陆乘风正在院子里跟柳小小摆弄着风筝,她自小没玩过这东西,看着有些好奇,卓三上前道:“主子。”
    陆乘风将线递给柳小小,说:“老实了?”
    卓三道:“老老实实的。”
    陆乘风左手负后,往院中一处新抽芽的梨枝走去:“让他好好歇几日,什么时候军营来了人什么时候让他好。”
    她话中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意,手拨了下绿意慢头的树枝,慢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是只出头鸟而已,没必要动干戈。”
    于是乎晚上醒来的邬炬浑身无力,身上冷汗阵阵,食欲也提不起来,他一开始以为陆乘风暗中给他下毒,让跟随着自己来的护卫高恩悄摸请了个大夫,可新大夫一搭脉,诊断确实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气血两亏,需要静养,否则时日无多。
    这一句时日无多可把邬炬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怀疑陆乘风,立刻按时吃药歇息起来。
    夜色悄然。
    护卫送大夫出了小园子,二人刚走几步,廊下卓三带着柳小小等着,柳小小一手啃着一串玉米,一手执灯,朝这边看来。
    高恩带着大夫上前,拱手道:“卓护卫。”
    大夫跟着颔首。
    卓三面色冷然,语气淡漠:“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高恩垂眼:“都依照你的意思说了,邬将军并未起疑。”
    卓三道:“好,下去吧,你的弟弟过几日自然就回家去了。”
    高恩带着大夫退下去,卓三看着二人走远,回过头,柳小小便将灯递给他,说:“卓叔,你说,等人来了,陆姐姐要做什么?”
    卓三笑了一下,往回走:“你这是问你陆姐姐要做什么,还是想问我什么。”
    柳小小道:“我这不是不懂嘛。”
    卓三将灯往前抬,烛光照着眼前路,夜风徐徐,还带着春夜的潮冷:“青枫提前回肃北摸清了不少事,这当中自然都是军营事务居多。肃北自陆丰死后,曾与羗胡大战过一场,惨败,北边防线被推回,那时正逢春乱,边关突起疫病,羗胡与肃北皆死伤惨重,这才不得不止战干戈,这一年来羗胡皇室内斗自顾不暇,边关陆陆续续有小规模摩擦,入冬后羗胡国中又爆发内乱,折腾得够呛,更顾不上肃北,这场肃北本该被推平的战役一拖再拖便拖到了现在。”
    拐过长廊,步下台阶,卓三接着道:“说回陆丰死后主子进京,肃北军中便剩下四人最大,便是邬炬邬将军、李兆中李将军、邹显威邹将军、孙木泉孙将军,肃北有名的四大营就是指他们,这四人个个久经沙场都不是泛泛之辈,个个都有名头自然个个都不甘屈居人下,做到统一意见自然是难,这一年来他们谁也不服谁,却谁也没想到,主子还会回来,而且还是带着五城兵马指挥的名号,五城兵马指挥,这意味着什么?”
    二人已行至拱门旁,远远看到屋内亮着灯,她这一段时日个子窜得快,已经快到卓三肩膀,柳小小微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意味着肃北军中九万兵马,五城守备军一万两千人马皆听主子调遣。”
    柳小小惊讶道:“这么威风?”
    卓三眸色微沉,说:“丫头,这可不威风,这是个很重的担子,肃北系到一人身上的滋味你可能体会不到,那你不妨试着想象一下,一家老的老少的少,全都指望着一个人的感觉。”
    这比喻颇为生动,柳小小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瞬间清醒了。
    卓三叹息:“老的老少的少这也就罢了,老的不听话,小的还爱闯祸,这是不是很糟糕?”
    柳小小喃喃道:“这确实很糟糕。”
    “眼下主子成了五城兵马指挥总督军,争了一年多的四人肯定坐不住,主子到肃北半个多月一直迟迟未去军中,他们定要来探探情况,而这邬炬是这四人里面最好对付的,简单来说就是少根筋,被人一撺弄便眼巴巴做了出头鸟,仗着主子叫他一声叔叔居然责问魏鸿燃的事,他不遭罪谁遭罪?”
    卓三熄了灯笼,将之挂到一旁,说:“他这一来,病在这几日,你说其他几人会不会心急?只怕就要怀疑邬炬同主子站到了一边,那他们就更坐不住了。”
    柳小小摇头,叹了口气,啃了一半的玉米也吃不下去了:“这听着可真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