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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凛冬
    陆乘风的那一封亲笔信中,将谢家如今的境地一一详细举来,又坦言自己此举并无恶意,只是因为她与谢九霄的交情,又加之上次谢允谦一番话俨然将她当成了朋友。
    厅中气氛僵滞。
    “恕我逾越问一句,难道你真要为了一口郁结不甘之气,让谢家卷入风口浪尖中?”
    谢允谦脸庞掩不住一抹凝重之色, 他伸手去端茶盏,不由陷入一阵沉思中。
    陆乘风本不该插手谢家之事,这是极其的多管闲事之举,可她曾得谢九霄救出乐坊司,不论当初这一举动是还报恩情还是旁的,也不论后来发生的事,现在她既已亲口允诺了人, 谢家便与她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坐视不管已做不到。
    陆乘风沉吟着看向厅外, 谢府景致堪称燕京所有世家中之一绝,一眼望去,湖色林碑,在夜中透出一抹冷光。
    谢允谦咽下一口茶,眸光闪过寒光:“不是我不放过旁人,是旁人不愿意放过谢家。”
    陆乘风懂。
    谢允谦的心结在于皇帝,他自问无二心,却依旧被选择用来杀鸡儆猴,六部混乱,如果他能处置一个在家世与地位上都算得上绝佳的谢允谦,新帝威严顿立,六部谁想重蹈谢家覆辙大可一试。
    杀一儆百,百利无一害!
    朝廷纷争本就会有无辜的牺牲品,可倘若这个牺牲品, 曾为了秦家江山出生入死, 任谁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陆乘风叹气:“周姐姐如今有身孕, 明年这个孩子就会降临世上,如果是男孩, 以后定然会像你弟弟一样出类拔萃,如果是女儿,那便是谢家的掌上明珠,可这些前提,都必须要你现在咽下这一口气。”
    陆乘风顿了顿,又道:“我知是自己多管闲事,可你也知道,我将九霄当成……当成……我半个弟弟,你若是真一意孤行触怒圣威,难道你要将这偌大的谢府交给他?他才十八岁,你放心吗?你忍心吗?”
    谢允谦目光纠结复杂,被陆乘风一番话说得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他何尝没想过这些。
    九霄二字是他亲自起的,寓意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如果他出事,让九霄一人扛起整个谢家,他怎么舍得?
    谢允谦闭了闭眼,满是无奈。
    这一口气……
    陆乘风道:“如果当初我咽不下这口气,那就该死在牢里一了百了。”
    这是谢允谦第一次听她说起旧事,不由侧目看去。
    陆乘风神色平静, 眼里却有淡淡讥讽之色:“可是我不甘心, 我明知事情有异又岂能让旁人逞心如意?”
    逞心如意……
    谢允谦听到这四个字,脸色越发的沉。
    “如今的谢家,如今的你,难道明知谢家日后会有如何的遭遇,还要一意孤行?九霄常说你是他最为敬佩之人,说他大哥敏慧又厉害,你在他心中这般好,你真要鱼死网破?”
    谢允谦内心陷入一顿自我煎熬,陆乘风见他神色,端起茶盏喝茶,给他一些缓冲时间。
    就在这时,厅外管家轻声提醒:“公子,少夫人来了。”
    周丽华提着引路灯笼,慢慢步上台阶,管家急忙见礼:“少夫人。”
    周丽华道:“允谦还在议事吗?”
    管家点头:“还未结束。”
    周丽华明知故问道:“同谁议事呢?”
    管家正要回话,谢允谦与陆乘风从厅内出来,谢允谦上前扶住了人:“怎么过来了?”
    周丽华柔柔一笑,看了陆乘风一眼,二人淡淡交了个头,说:“亥时了,见你还没回来,怕你又忙过夜,所以过来看看。”
    陆乘风踏出大厅,道:“天色确实不早了,我也该告辞。”
    谢允谦只犹豫一瞬,道:“也好,明日下朝后我们再议。”
    周丽华嘴角的笑僵了僵,斟酌片刻说:“我送送陆姑娘。”
    陆乘风意外的看向周丽华。
    谢允谦皱眉道:“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多劳累。”
    周丽华笑说:“几步路而已,无妨,我有些女儿家的话想同陆姑娘说。”
    陆乘风接过她手中的灯笼,率先往前走,放慢着脚步。
    二人穿过人工湖,周丽华这才闲聊状开口道:“陆姑娘今年二十一了吧?”
    陆乘风答:“过了年便二十二。”
    周丽华含笑温柔道:“姑娘如今身份地位已与一年前有天壤之别,你现在不仅仅是朝廷官员,还是御史台胡大人的学生,有这一层身份,不知要有多少好儿郎趋之若附。”
    陆乘风面上微笑着,心下却奇怪周丽华为何忽然好端端同她说这些。
    周丽华沉默一瞬,轻声道:“……恕我冒昧,陆姑娘可是已有钟意之人?”
    陆乘风愣了下。
    她这一愣,周丽华却泛起一阵酸水,想起谢允谦曾有几次在她面前提起陆乘风此人,话里话外皆是赞赏之色。
    她强撑保持着笑,正要继续问,忽然听到一道隐含喜悦之色的人声:“姐姐!”
    二人同时侧目望去。
    侧路道上大步跑过来一个人影,很快便到跟前,谢九霄轻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道:“你怎么过来了?怎么没叫我?这就要走了?”
    陆乘风笑说:“我来找你大哥,有些事要谈。”
    谢九霄懊恼道:“今夜季先生检查我的功课,人才刚走,我差点连你的面也见不上。”
    陆乘风道:“哦?先生查得如何?你这些日子没少朝外跑,功课要是落下,我回头便让你大哥禁你足。”
    说起功课,谢九霄忍不住有些小得意:“季先生说我文章作得极好,禁足是不可能的了。”
    周丽华轻轻蹙了下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她很快笑说:“说起这事,有件事我忘了同你说,季先生前段时间来我这告辞,他旧病复发,想着回汀州老家好好修养,日后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
    谢九霄道:“这事我知晓,先生刚刚同我说过。”
    周丽华道:“你知道便成。”
    谢九霄道:“嫂嫂,我来送她出府。”
    周丽华说:“也好。”
    她同陆乘风互相点了下头,谢九霄接过陆乘风手中的灯笼递给周丽华,嘱她小心着路,便带着人往前走。
    二人走远,陆乘风狐疑道:“先生当真夸你功课好了?莫不是诓我的话?”
    谢九霄轻哼一声,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小矜傲,哪怕夜漆无月,也藏不住眼底笑意:“小瞧我了不是?我什么不行?”
    陆乘风骤然失笑,从善如流夸奖道:“那你可真是厉害。”
    她目光游动,忽然落在谢九霄手上,笑容一凝,道:“手怎么回事?”
    原本一双指节分明如皓月般的手,多了几道细微的伤口,细看之下指尖也有些发红。
    谢九霄神情一闪而过的窘迫,有些不自在道:“不小心烫到而已,不疼……”
    谢九霄怕她追问,急忙转移话题道:“姐姐,季先生学识渊博,不过他马上要走了,不然我便给你引见一下。”
    陆乘风收回目光:“擦药了吗?”
    谢九霄道:“擦过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季先生平日极少出门,远居京郊外,不然以他的才学,定然能在人才济济的燕京有一片天地。”
    陆乘风一笑,如他所愿问道:“这么厉害?我怎没听过?不知先生的名讳是?”
    “名字也有些意思,都道树讲枝叶为源,人讲礼仪为先。先生姓季,单字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