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疑问,自然也对老人家警惕起来。
不过老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进了屋就开始跟我说他的事情。
他让我找的,就是“杀他”的那个年轻人。只不过老人家说起话来,就爱天南海北,追忆往昔,我闲着没事,也就听个热闹。
老爷子姓郝,单名一个义字,华北人,祖传篾匠的手艺。南方篾匠主要用毛竹,北方则以芦苇杆,高粱杆为主。郝义自小就聪明,手艺精巧,十里八乡有口皆碑,靠着手艺买房置地,娶了媳妇,日子过得很不错。
然而,突然一年黄河大水,十里八乡一片汪洋,华北一带十室九空。郝义的老婆孩子,都在水灾里失踪了。
好好的日子一下子就毁了,房子没了,人也没了,生活不下去,只好去流浪。后来一路飘泊到了关外,这才稳定下来。
他没有别的手艺,依旧还是做篾匠,不过他漂泊这些年,筐、篓、篮子什么的都不做了,只做一种东西。
席子——裹死人的席子。
灾害过后,尸横遍野,不收敛会有瘟疫,收敛了又没那么多棺材。于是席子就成了穷人下葬的标配。到了北方,还是穷苦人多,大部分都是用不起棺材的主儿。一来二去,郝义编席子的手艺越来越精,甚至传说他的席子能安抚亡魂,荫泽子孙。
除了送葬之外,他的席子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作为家谱的背板。
漂泊在外的人,背井离乡,早就没了祖坟祠堂什么的可以祭拜。因此便将先人姓名写于族谱之上,随身携带,安定之后,每逢初一十五,上香祭拜,不至于断了祖宗香火。郝义的席子有了名气,有人就用他的席子来装裱自家的族谱。据说可以让族谱免受烟熏火燎的摧残,还能让先人安宁。
郝义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甚至许多关外的达官显贵,都用他的席子裹了尸体,再放入棺椁下葬。生活好了,手里的钱财多了,但是郝义却没有再娶亲,他所得的钱财,也都用来救济同乡逃难的穷人。
如此看来,这郝义应该多子多孙,功德无量才是。然而他的死,却也应在了这个席子上。
杀他的年轻人叫张二狗,刚刚用郝义的席子安葬了自己的双亲,结果双双诈尸,掐死了张二狗的老婆孩子,还差点掐死了他。张二狗将过错归咎于郝义,于是就动手杀了他。
事情的大概就是如此,但是老人家聊天容易絮叨,同时还说了许多不相干的事情。
我听得很仔细,但是却越听越觉得不太对。终于,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老爷子,您今年高寿了?哪一年闯的关东啊?”
“年纪?”老爷子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记不得了,以前数着日子过,结果数着数着就乱了。”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太意外,我觉得自己要是到了这个年纪,别说是年龄了,恐怕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至于哪一年去的关东,我倒有点印象。”老人家摸了摸下巴,“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听村里张秀才读过县里的邸报,那一年是顺治十六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