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干了一天的活，等回到住处时恰好申正。
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她才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动静。
荻花竖起耳朵来听，直到听见人像是进屋了，才走出去。
她几番踌躇才来到隔壁院门前，鼓了劲儿便要敲门，却发现门压根就没锁着。
荻花轻轻推开院门走进去。
她背身关门时，听见里头人的脚步声，整个人当场僵硬住。
李星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撂起手上的笤帚将院子里的积雪扫到边上。
荻花慢慢转过身来，见李星仪只顾忙自己的，倒是没有赶她走，于是提着胆子摸起另一根笤帚，帮着一起清理院子。
北方的雪厚重且结实，这边荻花清理完，回头一看，李星仪已经搭起一个雪人来——说是雪人有些牵强，应该是“雪龟”，它的背上被李星仪拿树枝划了几道，像极了龟背上的灵纹。
荻花叹了口气。
李星仪是前两天才醒的，醒来后跟平时一样，该干活干活，该吃喝吃喝。可她有时候也会和现在这样，一个人要么弄些无趣的东西，要么自己发呆。
荻花看在眼里十分难受，待蓝清让来时便同他说了这件事。
蓝清让却说：“她这是想通了，只是精气神耗了不少，随她玩罢。”
从那之后的这两日，荻花壮起胆子进来。
李星仪只是瞥了她两眼，没赶她走，也没有同她说话，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俩人像
是又回到从前不认识的时候了。
荻花没有碰她的龟，将其他地方的雪清理了之后，放下笤帚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来，还热乎着，透着肉的香气。
她将油纸包放在雪龟旁边，动静刻意弄得大一些，好能让李星仪瞧见。
“前院来了贵人，膳房里做了不少吃的，我便多拿了两个。”荻花半垂着头道，“你身子还没恢复好，多吃点。”说完就向外走。
“你等等。”
荻花又是一愣，随即心口乐开了花——这还是自打出宫以来星仪头一回同自己说话！
“哎哎。”荻花连忙应声。
李星仪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怂样子，纳闷荻花到底怎么敢在皇后跟前揭自己老底儿的。
她将油纸包拆开，里头是俩刚出锅的羊肉馕，一点儿不膻，闻着可香。
李星仪分了一个给荻花，说：“一起吃吧。”
荻花在裙摆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来——虽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可星仪好不容易才愿意同她说上一句话，硬塞也要塞进去。
俩人像从前那样，坐在屋檐下的木墩上。屋里头烧着炭，她们看着外头的雪吃东西。
荻花有好多的话想要同她说，见她细嚼慢咽的，吃得慢而香，却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好像前几天的小淮阳君的事儿不曾发生过似的。
“星仪，你真没事儿？”荻花终于忍不住问。
李星仪放下食物，笑着反问：“听你口气，我该有
事儿才对？”
荻花忙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前几天你病了，自打病好了之后便同之前不大一样了。”
李星仪笑了笑，说：“从前我糊涂，一错再错，不然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在床上睡了两日，做了很多个梦，还梦见我爹了…休息够了之后，便想着换种活法儿。”
荻花欣喜于她能想通了，道：“先前蓝内臣也是这样认为。他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都同你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觉得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一阵儿。等休息好了就能同从前一样了…”
“蓝内臣？”李星仪一愣，“蓝清让来过？”
荻花点头说是：“前一阵子蓝内臣每天都来，自打你醒了之后他便再没有来过。想是最近朝中事情多，蓝内臣被绊住脚了。那些大臣们的事儿咱不懂，可两件喜事儿凑一起了，简王的好事将近，就连小淮阳君也…”
荻花说着说着猛然发觉自己话多了，忙闭上了嘴巴偷觑李星仪脸色。
李星仪面上仍是淡淡的，听她说“小淮阳君”时不悲不喜，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你不用这样，我都听说了。”李星仪道，“小淮阳君要娶太子妃的妹妹，是不是？”
荻花咬了咬嘴唇，心底暗骂那群女人长舌，却也不得不承认说：“是。”
李星仪点头：“本就是门好亲，只是冯公主怕是不喜欢。”
荻花瞧了又瞧
，见她没一点儿伤怀的神色，便稍稍放下心来，也同她讲了。
“莫说冯公主不愿意，就连冯驸马也没面子。可小淮阳君转脸就去求了陛下赐婚。”荻花叹了口气，“他怎么求的咱们不知道，可太子妃觉得这事儿丢脸至极，气得险些早产。陛下是顾着太子妃的面子，才不得不成全此事。”
李星仪是知道李玉镜同妹妹不睦的，出了这种事，不气病了才怪。也只有李老夫人那样利益至上之人才会不动感情地计较每一笔账如何算、每一张脸如何丢才能回本。
她没有再问，二人又默默地吃起馕来。
“糟了！”突然荻花站起身来，“光顾着说话，活儿给忘了！”
她说着，丢下手头的馕便向外走。
“什么活？”李星仪问，“我帮你。”
荻花原就对她亏欠，并不想麻烦她。可是这次的活重，天色暗还下着雪，她走一趟送不完，怕耽搁了时辰，想了想便答应了。
荻花带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柜子中取出几套叠好的冬衣，二人抱着衣裳朝东宫的方向走。
荻花高兴得很，一路上同李星仪说话。李星仪也会应上两声。
“今日未来的国丈、太子妃殿下的爹来了，如今正在东宫里头。”荻花絮絮叨叨地道，“国丈爷还病着呢，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们都说，国丈爷熬不过一个月了，这才将简王的婚事定在这月底。”
二人说话
间便到了地方。荻花将衣服交给一个胖胖的小婢后她们便按原路返回。
只是刚出了东宫大门，便见两匹马驾着一辆车缓缓而至。
李星仪与荻花避在道路一侧。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浓眉大眼，蓄着短须，正是李兰舟。
“是太子妃的爹。”荻花小声说到。
他正要进东宫，忽然回头望了她们一眼。
在看向李星仪时，他的瞳孔缩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