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胭脂虎 > 第一百八十章 凤凰血
    慕容枭走得悄无声息,李星仪不放心,又去外室看了看,见初盈睡得比猪还死,算是放下了心。
    只是从前些日子起,她总觉得如今的自己越来越身不由己了——其实早从被李老夫人救起的那一刻,她就身不由己了。
    又过了一日,腊月二十五这天,皇帝和太子也从太庙赶回。
    皇族早前便是北境南下而来,讲究不多,人一齐,便喜欢在一起用膳,人情味比南朝和前朝都多了不少。
    李星仪占了身份上的便宜,频频进出显阳殿,她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硬着头皮上。
    午时又进了显阳殿,温女史顺手替她打帘子。李星仪硬着头皮进门,却看到殿内除却帝后一家人外,燕国公与裴澄练也在。
    而皇帝身后站了个斯文的中年人,她定睛一看竟是李承明,登时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莫非他们是知道了些什么?
    想到有这个可能,李星仪几乎有些站不住。
    正想着要不要先跪下招了,皇后却先冲她招了招手:“孩子,过来。”神色一如往常般和蔼。
    李星仪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些——若他们真知道了什么,皇后是不可能用这副态度待她的。想来只是凑巧罢了。
    她来到太子妃身边,眼瞧着裴澄练又用那种不屑的眼神打量自己,也没激她,老老实实地同太子妃坐在了一处。
    这次李玉镜没有戴她那只针脚简陋的风帽,毕竟还是分场合的。
    李玉镜在桌下握了握
    她的手,贴近了她小声说:“今日是要替简王与裴二小姐议亲,燕国公才携女而来。你安心看着就行,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轮到你了。”说罢,李玉镜又用不争气的眼神看她,好像在责备她眼光不好。
    李星仪心底有些护短,她回想之前,冯翊除了与她头回见时像个土匪,其它时候都还不错。再琢磨简王,像是除了杀人放火造假旨意,旁的还有什么长处?
    她心底为冯翊叫屈,嘴上也帮他说了两句好话:“差羽也不差。”
    李玉镜觉得她是眼睛瞎了,轻轻掐了掐她的手指,说:“冯翊不差?不差就不是名满京中的小魔头了!我一直在琢磨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现在我可知道了——八成就是你自己给自己灌的吧!你未见过简王,外头传的虽然也不好听,可我这小叔却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将他同太子殿下在朝上的不快撇开,单拿这个人来说,府院干净,作婿倒是挑不出什么来。”
    李星仪听得发愣,又问:“前几日你生辰时他派人大张旗鼓来送礼,搅得太子殿下没心情为你庆生,这些你都忘了?”
    太子萧琰听到姐妹二人的谈论中有自己,便也凑过来听。李星仪这么一问,他倒是解惑了。
    “只说三弟这个人,他倒是面冷心热。”萧琰道,“你姐姐前一阵有些害喜,胎位也不好。许医丞来看过几次,说有个秘方,只是其中须从海外拿
    到一味药。我派人去东海寻,现在都未寻到,不知他是从哪儿听到风声,送的贺礼中便有这味药。”
    李星仪严肃道:“可检查过了?”
    萧琰知道她是担心简王下毒手,笑着说:“你不知道我这三弟脾气——他杀人不假,但从不害女人。我虽同他政见相左,但我们是兄弟,我明白他什么事会做,什么事不会做。”
    “噢…那还好些。”李星仪放下心,对简王此人倒有些好奇了,“今日议的是他的终身大事,他怎会未来?”
    “三弟向来孤僻,不喜人多的场合。”萧琰道,“若是寻他,幽处便可。”
    李星仪可不敢寻这位玉面阎罗,不害女子说出去好听,难保不是在为自己立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设。可惜双手全是血,男子的性命便不算性命了?多少犯案的人连只鸡都不敢杀,却敢杀活人呢。
    她环顾左右,看到李承明正垂首向皇帝说话,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心口又是一颤。
    萧琰又耐心解释:“那位是府库新上任的府丞,记忆过人,等同于一个会走的账本子。舅父是一等公,陛下要替三弟议亲,便着他清点了内府和私库,按着礼仪规制来。”
    听他这么解释,李星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李承明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也正因为他过目不忘,父亲尤为看重他。
    从头至尾,李承明从未看过她一眼。李星仪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她。
    说话间,那边
    便由过礼说到了简王和裴澄练身上。皇后不免打趣:“等过了门,便是我萧家人,日后再不能唤‘姑母’,要同老三他们一样唤‘母后’了。”
    裴澄练脸一红,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恰巧皇帝又问起温女史燕王夫妇:“阿纯和海棠呢?怎的还未过来?”
    温女史上前回禀:“奴使人去含章殿请燕王殿下,那边的人说,燕王妃身子不适,殿下想留在含章殿照顾她。”
    皇帝听出其中鹣鲽之情,对此十分满意,便说:“阿纯心疼,那便不用让他来了。”
    裴澄练却站起来,走到皇帝跟前行礼道:“姑父,让澄练去请燕王叔罢。”
    “你去喊人?”皇帝笑说,“阿纯疼海棠疼得厉害,不一定会跟你来。”
    燕国公也训斥她:“没大没小!这里哪里轮得到你出头?”
    裴澄练心里委屈,瘪着嘴巴道:“前些日子太子妃生辰,澄练惹了燕王叔不快,想这次好好向他赔礼道歉。”
    李星仪翻了个白眼——这裴二倒是精得很,全然不说惹了燕王是因为她出言不逊侮辱自己在前的事。
    眼皮子还没落下,裴澄练像是感知了什么似的,忽地便转过头怒视着她,眼中满含警告,意思分明就是让自己不要多嘴。
    李星仪抬手拿起桌上茶杯喝茶,裴澄练这才将头扭了过去。
    “阿纯脾气很好,从不同人生气,又何况是你们这些小辈。”皇帝道,“不过既然你有心赔
    礼,那便去吧。阿纯喜欢老三,议老三的亲事时他不在场,指不定现在心里有多难受。”
    裴澄练听后,欢欢喜喜地带着人出了显阳殿。
    这一路上,她心中无比忐忑,一直在琢磨到了那儿说什么话好。
    “王叔最和善,从小便愿意同我们这些小他一辈儿的人玩。他与三哥哥关系好,我要嫁三哥哥,便不能惹恼了他。否则日后三哥哥怎么看我…”
    一路上裴澄练都在喃喃自语,一直到了含章殿前。
    见宫门半开着,裴澄练不满地说:“含章殿的宫人也忒懒,连个来迎的都没有吗?”
    显阳殿跟来的宫人踌躇应道:“燕王殿下来时便下令,除却身边常侍奉的,其他人一概不准进含章殿。”
    裴澄练想了想又说:“那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不是侍奉的人,我应当可以进罢?”说着用力推开宫门一道缝隙,闪身走了进去。
    她经过空无一人的宫院,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毛。
    “王叔?王叔?”裴澄练小声唤道,“澄练向您道歉来了…”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蠢——燕王叔是哑巴,怎么可能回应她呢?
    裴澄练进了含章殿,殿内依然未见一人。
    她抬起头,见宫梁上垂下墨绿色的宝相花帘遮得殿内密不透风。午日阳光挣扎着泻进一丝,照到殿内中堂怒目相视的佛像上,莫名诡异怪诞。
    裴澄练头皮一麻,抬脚便想离开,却听到内殿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呻吟声。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内殿,轻轻推开了一道缝,却见到令自己此生至死都无法忘却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