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胭脂虎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灯影灭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个人影从松竹后走出。挺拔的身形,精致的眉眼,一手执了一盏造型奇异的灯,另一手护着这盏灯。修长的手指遮住了朦胧灯影,仅指缝中露出一点微弱红光,却足以映出主人昳丽的脸。
    今夜无星,好似漫天星辉全部聚在他那双眼中,亮得出奇。
    李星仪想的却是,白日里素净的人竟同夜晚如此默契,灵鉴便是这个人,他更适合在夜间行走。
    金貂、华裘、黄金珰,他就该是如此。
    萧瑧有些惊讶:“你为何会在这里?”说话间掩了灯色,垂眸时眼角余光瞥了刚刚冯翊呆过的墙头一眼。
    李星仪也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自己碰上了别的什么人,正准备了一肚子的瞎话要讲。没想到来人竟是灵鉴,这着实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同冯翊碰面这事儿,还是不能同他讲的。
    她微笑道:“夜里腹下疼痛,便让小婢搀扶着来了太医署。眼下他们在煎药,我嫌味重便出来走走。这一走便走到你这儿,还想着为何最近没有见到你呢。”
    萧瑧收起面上的讶异,转而换为一副严肃的神情。
    “腹痛?”他伸出手来道,“失礼,容我替你把脉一看可好?”
    罩在灯上的手摊在眼前,手掌宽大,手心干净。“川”字像是三道沟壑纵横蔓延在他手中,却并未影响美感。
    李星仪虽说是装的,却觉得灵鉴也是个半吊子——他应是没考上医
    丞罢?瞧着多聪明人,真是可惜了。既然本事不算大,不妨给他瞧瞧。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递了过去。
    灵鉴的手覆了过来,手背同手心一样,白皙中泛着淡粉色,近乎透明地将绿色血脉展露在其中。他的指腹有些凉,应是在外间站了不短的时间。
    李星仪有些紧张——他到底知不知道冯翊来过?若他知道了,会不会同别人说起?
    “倒是没有什么事。”萧瑧松开手,含笑看了她一眼,“你不用紧张。”
    李星仪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敢看他。
    “这样晚了,你为何还未休息?”她握着发烫的手腕问。
    萧瑧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遮住了李星仪投向松竹林深处小屋方向的视线,淡淡道:“思虑多,总有辗转反侧的时候。”
    李星仪渐渐放下防备,也跟着笑:“是为没有考进太医署而烦忧?”
    萧瑧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一直住在这里,不是这里的学生么?”李星仪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先前也识得两个学生,一个唤作许松意,是许医丞的侄子,如今已考入署内了;另一个便是何雁迟,便是先前考核榜首,后来走的了那位…”
    萧瑧的注意力被她口中的人吸引了过去。
    “我倒是听说过那位考得第一名的学生。”萧瑧道,“据说他家境贫寒,从前拜师借住在许医丞府上。如今他竟走了么?”
    李星仪点头道是,正欲解释,却听得松竹林
    深处有凿石声。
    “什么声音?”她支起耳朵问,“好像是从你的住处传来的…”
    “不碍事,是我在扩建水塘。”萧瑧眨了眨眼睛道,“你像是知道那位去向的,不妨同我说一说?”
    李星仪没在意,点头应了他。
    “我送你回去。”萧瑧指了指青石板路道,“我们边走边说。”
    李星仪道好,俩人便并肩踩上了来时的路。
    这一路上,李星仪将何雁迟的事情说给了他听,但避开了她当初如何出宫和离鸾的身份,只说俩人缘分巧,资助何雁迟一路上京求学的净是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这些事。
    萧瑧听得仔细,时不时也会点评上一两句,只是角度有些刁钻,譬如“何雁迟完全可以迎娶离鸾并在京中住下,太医署内的待遇算不得低,他又是榜首,若有心想给离鸾更好的生活,去乡下小镇并不合适”此类的话。
    李星仪被他噎了一下,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同他说了。
    “垂花楼?”萧瑧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城南那座百尺垂花楼么?”
    李星仪道是,心中也不免腹诽——灵鉴瞧着干净清爽的人,竟也知道那等地方,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一般色。
    “若是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继续留在署内也不错。”萧瑧点点头,又道,“可惜人都是活在‘事’中,不止是自己,也要顾及周围人的看法。他这一走便证明他不在乎旁人,可他不确定离鸾
    是不是…不得不说,这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同他一比我倒是显得自私了…”
    “我觉得灵鉴人很好,三番两次借我伞用,又点醒过我多次,我不觉得你自私。”李星仪懵懂又好奇,“你为何这样说自己?”
    萧瑧扫过她的头顶,又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摇头道:“借伞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并不能说明我是一个好人。至于点醒…我只是同你讲我的看法,醒的是你,这是你自己的本事,星仪。”
    李星仪抿唇一笑:“我可不没有什么本事…同我说过话的人那样多,偏就被你点醒了,可不是你的本事么?”
    萧瑧又道:“你不是最近才开口,怎么听你这么说,像是很久之前便能说话的?”
    李星仪一惊,心道自己险些露了馅儿——不过好在她立马就圆了回来。
    “光一个显阳殿就上百人,不说个个都讲过话,到底也有十数位了。”她道,“可不就是很多么?”
    用撒谎来圆谎,像是入宫后就刻在骨子里的了——在皇帝皇后跟前她都能撒,在这小小青年跟前还撒不得了?
    李星仪见灵鉴也不同她争论,想来应是相信了。
    只是他接下来却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便让她真正的感觉到了什么是“提心吊胆”。
    “我替你把脉时,虽未能找出腹痛症候,却感觉你体内尚有其它病症。”他靠近了她,眼睛澄澈,神情充满了好奇,“星仪,你似乎有些内伤在身,像
    是数月前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