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历史军事 > 朕真的不务正业 > 第913章 敢偷陛下的东西!

“宗信,朕有一事不明,你所言退化,究竟何意?”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起了殷宗信的奏疏。

殷宗信决定让孩子回大明接受教育,并且在大明长大成人,而后由朝廷决定泗水侯府的继承人,这一点和大明宗室的待遇几乎没什么差别,殷宗信是驸马都尉,正经的皇亲国戚。

而让孩子回大明长大成人的最大原因,倒不是让朝廷放心,而是为了避免退化。

“万宗伯说殖民者会不可避免的本地化,臣以为,本地化的描述,不太准确,更加明确的表述是退化,这种退化是臣无法接受的。”殷宗信详细的解释了自己为何要把孩子送回大明。

殷宗信认为,万士和说的本地化还是太客气了,根本就是退化。

这种退化表现为两方面,第一方面是文教方面,一些低级的、恶劣的文化风俗,在殖民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的影响到汉人,其中,让殷宗信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宗教。

在整个南洋,四大宗教在用尽了自己一切能用的办法,招揽信徒,回回、佛教、大光明教、极乐教。

麒麟殷氏出身的殷正茂、殷宗信真的难以接受,自己家族退化到这种地步。

在儒家文化里,异端的解释是非常清楚的,无论士大夫如何异化儒家经典,异端二字就是宗教。

张居正第一次讲筵,就说:宋徽宗向道,自称是教主道君、梁武帝迷信佛学,自称达摩,不免丧身亡国,为后世之所非笑,则异端之为害,岂非万世之所当深戒哉!

张居正说的不仅仅是宋徽宗梁武帝,还有世宗皇帝,世宗皇帝晚年提拔了一大堆的青词宰相,当然这种提拔,很大程度上是忠诚度测试和无人可用的窘迫。

但这个行为,把大明的政坛带入了一种古怪的氛围之中,只是张居正作为大明的臣子,不好直接批评而已,海瑞说的非常直接了。

殷正茂、殷宗信很难接受,自己儿孙们是一群神神叨叨、诉诸于神佛之人,这是文化退化。

除了文化退化之外,第二方面,则是体征上的退化,殷正茂和殷宗信都很喜欢天择、人择、优胜、略汰,这四本解刳院观察天下万事万物总结的经验著作。

南洋的自然禀赋极好,扔把种子就能活下去,而且也没有经过非常残酷的战争和大规模的淘汰、筛选,导致这里的人,稍微差了那么一些,体味、身材、模样、肤色等等。

一些汉人将南洋夷人戏称为猴子。

所以,让孩子在大明长大成人,婚丧嫁娶,就成了父子二人的共同决定。

南宋末年神州陆沉、天崩地裂的时候,有大堆的汉人逃往了南洋,这些汉人都表现出了文化和体貌特征上的退化,这种不可避免的本地化,在殷正茂、殷宗信眼里,完全无法接受。

朱翊钧听完了殷宗信的理由后,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万宗伯认为出海之人,会不可避免的本地化,确实是没有践履之实之谈,倒是你所言的退化,更加贴切一些。”

“想回来看看,那就回来看看,大明腹地和海外总督府本就不设流徙之限,愿意回来就回来吧。”

“臣叩谢陛下隆恩。”殷宗信听闻,长松了口气,俯首谢恩。

他们泗水侯府可以回明,代表着大部分的南洋汉人也可以回明,流放犯除外,流放犯不能回明。

至少在陛下还在的时候,这份承诺就是有效力的,去南洋开拓的人,不必担心退化的问题,等到陛下龙驭上宾后,也不用太担心这个问题,因为那时候南洋的夷人,就变成了少数中的少数。

大明的开拓,从不温情,只不过罪孽都算在了陛下一人头上。

万历十七年八月初三,殷宗信、盈嘉公主朱轩嫦离开了杭州府,过浙东驰道坐船抵达了宁波市舶司,而后乘船南下,向吕宋而去,不知归期。

八月十四日,杭州府再次张榜公告,宁波远洋商行案公审时间确定,共计428人要被明正典刑,共计三千四百人会被流放到金池总督府,如果再远点,就是金山和吉福总督府了。

“张宏。”朱翊钧看着手里一份东厂提交的案卷对着张宏说道。

“臣在。”张宏赶紧上前两步,俯首说道,陛下直呼其名,代表陛下的不满,因为宁波市舶司提督太监,涉案其中。

外廷有缇骑,内廷自纠自察有东厂的番子,这都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法司,太监的身份特殊,在宫外就代表了皇帝意志的延续。

涉案的宁波提举市舶太监陈增,是张宏的义子。

朱翊钧将案卷又仔细看了一遍,才开口说道:“这个陈增,你自己处置掉就是,日后不要发生这类的事儿了。”

“臣遵旨!”张宏再拜,接过了案卷,去处置这个义子了,至于处置的结果,那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翊钧不在乎太监们贪不贪,太监们没有世俗的欲望,就爱点银子,但朱翊钧不能接受太监内外勾结沆瀣一气。

陈增在履任宁波市舶司九年时间里,搜刮聚敛了超过七十二万银,一旦浙江地方官员对他进行弹劾,陈增就会利用自己的太监的身份,想方设法的蒙混过关,并且加倍报复回去。

起初陈增不敢过分,再加上地方和朝廷中枢之间的矛盾,陈增的确被诬告了数次,最初两年,陈增的确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作为皇帝爪牙,插入地方的利刃。

后来陈增开始和地方官员媾和在了一起,这也是宁波市舶司、远洋商行越来越不方便的原因之一,多方监察开始失效了。

张宏到了杭州府府衙提走了案犯陈增和他的三个义子,带回了西湖行宫旁的半间房,这里是东厂番子的驻地,大约有二百名番子随扈南下。

“义父,救我啊义父!”陈增终于见到了张宏,可谓是喜极而泣,被抓的这么多天,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现在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张宏坐在陈增的对面,摇头说道:“老祖宗们说,要三思,思危、思变、思退,但咱们这些家奴,哪有资格三思呢?也就是陛下宽仁,让咱们可以三思,可你未曾思退。”

“咱家若是救你,谁来救咱家呢?”

陈增没想到张宏不是来救他,而是送他上路,大惊失色的说道:“义父!我可是把银子都给了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张宏深吸了口气,面色变得阴寒了起来,他斜眼看了陈增一眼问道:“你不提银子还好,你提银子,咱家就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

“你这九年聚敛了七十二万银,你给了咱家多少?给了内帑多少?”

“给了内帑七万一千银,给了义父七万银。”陈增的眼神终于闪躲了起来。

张宏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撬骨刀,在磨刀石上撒了些水,磨动着手里的刀说道:“所以,你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吗?陈增啊,你不忠诚。”

“你忘了,咱们是天子家奴。”

“你忘了临行前,咱家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你的话,无论你聚敛多少,自己只能留下三成,剩下的要交到内帑。”

“你忘了,你能聚敛这么多的银子,都是因为你是天子家奴,而不是你自己这个人。”

“忘本呐。”

陈增已经不忠诚了,他只给内帑交了一成,这是不忠诚;内外勾结,和地方官员沆瀣一气,知情不报,并且参与其中,就更加不忠诚了。

张宏保不住他,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忠诚就是最大的规矩,只要不是忠诚问题,张宏都能保得住。

“下辈子,长点心吧。”张宏磨好了刀,站到了陈增面前,几个东厂的番子,摁住了陈增和他的三个义子。

张宏将手中的撬骨刀,插进了陈增的脊椎骨,轻轻撬动滑动了下,陈增眼睛一瞪,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很快,陈增三个义子,被张宏亲手处置。

“把脑袋砍下来吧,身子喂狗,脑袋送解刳院做标本吧。”张宏盯着番子砍掉四人的脑袋,才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身首异处,脑袋还要做成标本,这就是背叛的下场,其实张宏挺想把这四人送到解刳院里做标本,奈何解刳院不收大明人了。

亲手处置,是让各方义子们不要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太监敛财、诬告都很正常,但太监不能不忠诚。

王崇古也来到了杭州府衙,他没有提人,而是来审问张问达的。

王崇古人老了,喜欢拄着拐杖,以前王崇古是装的,但现在看脚步就知道,王崇古真的老了。

“张问达,浙江金华府、绍兴府、宁波府,在四年,居然倒闭了三家官厂,这可是官厂,垄断的买卖,能被你经营倒闭了。”

“你倒是好算计,都把主意打到了官厂上了。”王崇古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张问达,语气有些森严。

这些官厂经营不利只能倒闭,很快就被民坊低价收购,而后扭亏为盈,以此来证明,官厂的臃肿和僵化,是官厂无法盈利的关键。

看起来一切都十分的合理,但王崇古当了一辈子官,他家世代行商,这里面狗屁倒灶的事儿,他一眼就看明白了。

官厂臃肿僵化贪腐横生,民坊就不臃肿,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裙带,没有各种陈规僵化,没有贪墨了?

这种鬼话,王崇古信了,也是白活这七十岁了。

张问达被盯着有些心虚大声的喊道:“王次辅!你就没想过把西山煤局煤钢厂、永定毛呢厂、桃吐山白土厂,变成你自己家的产业吗?别骗人了!你就是不敢而已!”

“王次辅,你说这些官厂,是谁的官厂!”

王崇古笑着说道:“是陛下的官厂,是朝廷的官厂,是万民的官厂,是大明的官厂。”

“道貌岸然,满嘴的屁话!”张问达听闻这个公事公办一样的套话,嗤之以鼻,套话谁不会说一样,官转民,这民坊就不是万民、大明的工坊了吗?

“确实是屁话,那简单明了点,这些都是陛下的官厂。”王崇古深以为然顿了顿拐杖说道:“我胆子小,不敢偷陛下的官厂,你胆子大,敢偷陛下的东西。”

(本章完)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页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