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顿时不敢叫嚣。
张斐道：“基于我上述所言，国家的税收在我看来，那就是不可缺少的恶。但不可缺少的恶，到底也是恶，故而就需要限制，这就是需要法律，其实一个国家的兴衰，关键就在于能否束缚此恶。因为一旦此恶突破限制，往四周蔓延开来，必将遗祸无穷，甚至于国破家亡。”
富弼抚须呵呵笑道：“妙哉！妙哉！”
其实税务司在京城普通百姓眼里，是正面大于负面，他们还都在期待京城也能跟河中府一样。
而这一点也能从吴天身上体现出来，他为什么要对付税务司，就是因为他一度跳出对此恶的限制，并且开始野蛮生长。
毕竟张斐祭出当下的核武器，孔孟二圣。
邓绾不做声了。
张斐又问道：“而自从你霸占云岭寨后，就开始将周边的湖泊、山道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且用武力手段去迫使官府无法去当地收税。我没有说错吧？”
张斐道：“那就反过来说，当天下从大乱进入大治之时，是从无税到有税，还是从有税到无税。亦或者说，无税可否带来天下大治？”
张斐苦笑道：“我不是在跟谁比烂，我只是在阐述一个道理，一个事实。诸位可有想过一点，为何就连孔孟二圣，也只是说，要轻徭薄赋，而不是强调天下无税，难道天下无税，不比轻徭薄赋要更加仁善？还是孔孟二圣只是虚有其表？”
那么换来的结果是什么，就是整个齐州的百姓都得来为他们分担，从而又加重百姓的负担。
赵抃稍稍鄙视了一下孟乾生。
罗二春稍稍迟疑了下，才道：“我本就是云岭寨的二当家，后来寨子被吴天他们霸占后，我也被吴天招降了。”
吴天点点头道：“是的。”
文彦博也是稍稍点头。
“你这叛徒！”
张斐问道：“你收集到什么罪证？”
但不管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高兴不起来，更别提其他的官员。
原来原来小丑是自己啊！
李磊问道：“你与你大哥杜义的友情如何？”
而且他们也非常认同张斐的观点，不可缺少的恶，有朝一日不用交税了，那一定就是天下大乱。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你可知道，在你攻占云岭寨前，那云岭寨四周居住着多少户百姓吗？”
罗二春点点头道：“他一直都有防备着我，我也担心，迟早有一日，他也会将我杀了，故此税务司找到我时，我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在暗中收集他的罪证。”
罗二春道：“当年我跟大哥杜义一直盘踞在云岭峰，维护着周边的商道。”
罗二春迟疑片刻，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站起身来。
“不错。”
赵抃都好奇道：“什么证据？”
故此，税务司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吴天与那些不愿意交税的人重新束缚其中，确保此恶不再蔓延。我敢保证，待此案过后，云岭峰附近又会变得生气勃勃，百姓们安居乐业，即便他们又变得开始缴税。”
“我反对。”
罗二春这才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听说小道上，来了一伙强人，专门打劫过往的商人。我大哥杜义倒也不想与他们起冲突，于是派人去与吴天交涉，约定了一个谈判的时辰和地点，哪知这一切都是吴天的诡计，就在我大哥带着人马前去赴约时，不料在半道上被他们伏击，我大哥也是当场被吴天杀害，吴天就顺势攻占了云岭寨。”
这看似在提醒张斐，实则是在提醒他，这小子在乱说话，你可得惩罚他啊！
“我虽有这打算.！”
罗二春道：“非常好！”
“不错。”
而关键原因，就在于外面有着许多百姓看着的，无论他们从哪个角度去反驳，百姓一定举出例子反驳他们。
关于罗二春叛变一事，他们都是非常清楚，调查的也是非常细致，因为罗二春的供词可是非常致命的，他们肯定要想办法，针对罗二春。
李磊笑道：“原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招降。”
但是承认这个观点是需要勇气的。
张斐突然看向吴天，“证据就在吴天身上。”
大哥！
文彦博直点头道：“真不愧是一代宗师，果真见解独到。”
王安石愣了下，旋即没好气道：“好小子，竟然反过来论。”
又听张斐继续言道：“而当今圣上正是深谙此理，故此才支持司法改革，建设税务司，大力提倡自主申报税收，这一切的政策其实都是希望能够更好得去束缚此恶。
张斐道：“这其实是一种非常肤浅的理解，根本就不懂税法。”
赵顼神情都已经渐渐麻木了，还文治武功，武个der。
张斐才拿出那封信来，“这是税务司交给我们检察院的证据，也就是罗二春方才提到的那封信。”
真的好难啊！
赵顼委屈地都快哭了，他其实很难知道这些细节的，到底传到他耳边的话，都是经过润色的，可不会说得非常难听。
李国忠瞧了眼张斐，很想告诉那年轻人，关键得看张斐会不会将那些人往死里整。但他当然没有这么说，只道：“机会是有得，但目前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罗二春道：“大概也是在七八年前。”
张斐摇头笑道：“这其实与好坏无关，因为事实早已经证明，如果不交税，天下就无太平可言，届时百姓就如草芥，任人宰割。
赵抃都懒得训斥你。
你一个珥笔能代表天下人吗？
罗二春点点头道：“知道。”
李磊道：“所以你之所以待在吴天身边，其实是在卧薪尝胆，伺机报复。”
“呈上。”
张斐道：“根据官府的税入调查来看，在你霸占云岭寨之前，一共有七百余户百姓居住在云岭寨附近，这个数目应该没有错吧？”
院外一个人高声道：“与唐末比，算得了甚么本事，有本事就与贞观盛世去比。”
孟乾生一看张斐自己挖了个坑，忍不住拱火道：“张检控，这可是皇庭，说话可得负责任的，你最好是三思而言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贞观盛世，在儒家看来，就是一个儒家盛世的典范，别说司马光他们，就连赵顼也不认为此时胜过彼时。
张斐道：“税法真正得定义，其实就是用来限制税的，至于说限制逃税、漏税，都只是附带的。试想一下，如果不用法来限制税，就会变成吴天管理下的云岭寨，直接去抢，粮食、女人、小孩，都什么可以去抢。相比起来，那逃税漏税又算得了什么？”
李国忠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他这回果真是不打算留活口。又向李磊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吴天稍稍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大概几百户，具体我倒是不清楚。”
“难道不是吗？”王安石都非常好奇地问道。
这道理他们是听明白了，就是要公平，如果那些大地主都合法缴税，那么百姓身上的负担自然轻了。
赵抃道。
吴天坐直身体，是一脸挑衅地看着张斐，仿佛那铁链子是圈在张斐脚上的。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吴天是哈哈笑道：“你听听外面的嘘声，他们现在讨厌你，可能胜于我这草寇啊！”
张斐点点头道：“是用来惩恶的，亦可说是限制恶行。可当今很多人，对于税法的理解，只是用于惩罚偷税、漏税的。”
李磊点点头，站起身来，向罗二春问道：“罗二春，你是何时结识吴天的？”
吴天的这个观点，要去反驳，是肯定反驳不了的，就谁打得天下，税归谁呗，跟强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这就是一个现实问题，要破解，就只能去承认，只有先承认，才能够提出自己的观点，这其实也是辩论的一种手段。
“？？？”
李磊又道：“你继续说。”
这一点，许多百姓真是饱受其苦，他们就是要帮那些大地主分摊税，可那些大地主如此有钱，还让我们这些穷人来分摊。
吴天都傻了，指着自己道：“在我身上？”
“呵呵！”
那边摁了半天，吴天是终于没了力气，趴在桌上喘着气。
既然交税不可避免，那么不如大家一块交。
此话一出，官员们是面色骇然。
将死之人，自然是无所顾忌。
张斐一脸蔑视地看着吴天，道：“你就不用绞尽脑汁来反驳我，更不用感到羞愧，因为我这话就不是跟你说得，无论我说不说这一番话，你都将会受到法律的惩罚，你是不可能躲得掉。”
张斐站起身来，道：“罗二春，吴天可否知道你与杜义的友情？”
司马光、王安石也变得有些紧张。
赵抃也未想出应对之策，于是看向张斐。
“惩恶！”
罗二春点点头道：“当然憎恨。”
非常漂亮！
赵顼嘴角抽搐了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王巩拱手道：“张检控谦虚，这一席话，真乃惊世之作，必将名留青史。”
张斐道：“真的假的？”
齐济打趣道：“最不济也会遗臭万年的。”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