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儿。
她没听错,他叫的就是自己。
“放开他,华儿,到朕这里,好吗?”元朔的俊美容颜总令人百看不厌,特别是在这个日出时刻,似天人降临凡尘,携来万丈华光。
当地平线上缓缓升浮起一轮荧红色的朝日时,他也相应蹲下身子,长长的白衣落于泥泞中的草尖上,濡湿了他的衣衫、他的心跳、他的声音……洇为湿漉漉的温柔,像在雨水中浸了一夜。
“不……”仁华只觉他此时如玉山上潜行的脸庞,及清潺流水中徜徉的声线,会形成一对无形的双手,连皮带肉地扯走自己怀里的这个血肉模糊的心头肉。
她身子不由得朝后移动的举止,一边碾轧着地上本在自由呼吸着朝露气息的草儿,一边拉远着元朔与她自己之间的距离。
加大的空间被微凉的晨风簌簌灌蹿着,卷飞起草梢上的露水,进一步降温了风的温度,冷扑扑地摩擦在这对夫妇各自刻满了冷霜的脸上。
“你是我的妻子,不该抱着别的男人,还是个……死人。”元朔挑起一端的唇形,亦披散的赤红长发,随着他垂视仁华怀里男子的那双开始有些浑浊的赤眸中,倒影着他冷幽的眼波。
而燕庄左右眸子中的两个黑色勾玉,则也为那个同时起步跟着元朔,且保持一定距离的推故的那双扑闪着阵阵光彩的碧眸里。
“休想。”仁华咧开干涩的唇,缺少水分的玉唇霎时绽放出了几道红线,在妆饰着她的唇之际,亦刺痛了元朔的眼睛:“你们在诬陷燕庄哥哥……你在诬陷他……他都死了……还让他身败名裂……”
“燕庄哥哥?皇后,你不该当着朕的面儿,如此亲切地唤另一个男人。”元朔的唇线彻底松垮下,即使随后再次翘起,也无法形成一个柔和的弯月。
“好了,陛下,娘娘是受惊过度,神志不清了。容微臣好好劝劝她,陛下您连夜赶来,都不曾整理衣着,快些歇息吧。”推故上前,硬是扶起了全然杵在原地的元朔。
在她的示意下,灰眸不知在何时已恢复了些神采的恒一,在惊愕地眨眼四望着面前的惨烈之景时,又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推故幽深的眼睛,行至仍死死地盯着仁华的元朔的身前,扶住了他几乎摇摇欲坠的纤瘦身体。
焦宏见状,也很眼色地赶赴元朔身边,同恒一左一右搀着元朔离去……
“娘娘,您,该回宫了。”推故俯身,深紫色的十二单衣,沉沉地压覆在仁华淡紫色的十二单衣上。两种色调截然不同的紫色,显然由前者压灭了后者的素洁。
至于这二人的衣上,分别绣着金色的玫瑰和雪色的玉碟梅。又是两种意味不同的花,并由金玫瑰光彩照人地盖过了淡雅的玉碟梅。
突然,推故探出一只纤细的手,使仁华立即睁大了双目。
电光石火间,她的素手飞速拍了下仁华的头顶,一种类似脑袋被轻轻地震荡了般的熟悉感觉,迅速传输至仁华的脑中……终于,唤起了那个昨夜能“命令”她杀死……燕庄的致命魔音——
“姬尊,快杀了他!
……
“你——”伊人双手瘫然一松,燕庄也瞬间跌落置地。
而他那双死寂的眼,则默默地刻录着仁华的惶恐、推故的冷笑:“您真是‘福星’,这次亲自杀了一个逆贼,立了大功哦。”
这话,无异于恶狠狠地揭开了仁华心底的伤疤!她捂着胸口,痛得呼吸困难、痛得视觉模糊、痛得哀声连绵。
……
“雍珏世子,您好几日都水米未进了,多少吃些吧。”
“不必了,老觉得没胃口,头也蒙蒙的。”
在皇居宣耀殿下的地下天牢中,那个额前早已没了红宝石吊坠的散发少年,现年十九岁的青龙宫雍珏世子,近期消瘦得令人揪心,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这个眉宇俊秀的少年,若一只被囚于笼中的鹰,因不见天日多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浴着一种昏沉的暗色。
唯有被他握于手心中的一张看着十分脆弱破旧的米色丝帕,才能令他那对澄澈如故的墨眸,即便陷于昏暗的牢房中,犹能暗转着温情的光泽:“对了,椿前辈,既然您曾驻守过飞香舍,那么请问,漩涡万晴姑娘……”
“好呀,那您先把奴婢为您做的乌冬面吃了,奴婢就告诉您。”漩涡椿目露柔光,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她一手端起面碗,另一手以筷子挑起了几根面条。碗上袅袅飘起的白色气雾,虽隔着那重坚固的铁柱,却能漫开牢房中一室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