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雪白的额头在木地板上击出了一个分明的清亮声音,伴着她被齿间磨过的冷寂言语:“门……纱罗妲,在此深切感谢门佐海老藏外公这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待八岁前的记忆被封印后,我……”
她在俯首时强行抑制住眸中的泪意,鼻尖的酸楚,喉咙间的凄怆……尽可能劝说自己看开在失忆前,她仍可悲地不知自己的真实姓氏、生身父母等很多很多她迫切地想探寻,却根本无从得知,更不能去随意打探的敏感问题。
多么可悲啊,在这八年来的寥落生命中,她也只知道自己名叫“纱罗妲”,是一个原本就不被人待见的“小怪物”,且现在更是一个丑陋……肮脏的怪物!!!
“好,佐……外公……外公答应你!”海老藏死死地忍住意图在这个将要失忆的女孩的面前,吐露出全部她想知道,却也是他最为悲怆的记忆的言语。
然而,他们祖孙都亲耳听见了海老藏刚才在无意中吐出的一个“佐”字,一个似是人名的字眼,一个似是……海老藏在情急之中称呼纱罗妲的字眼。
“外公,您刚叫我……”许是好不容易才撕开了诸多秘密的一处帷帐,那半遮半掩的真相促使纱罗妲忙直起身子,目光定定地望着戛然止口的海老藏。
但这次,女孩并不打算放弃探索她身世的一丝线索。
按照海老藏的反应,如果那个带有“佐”字的名字才是她的真名,那么……她真的很想在正式失忆前,知道她自己究竟是谁?
“傻孩子,你就是纱罗妲,外公的纱罗妲啊。”海老藏换上了一副并不真切的笑容,上前将女孩扶起。
他用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在传递给她温暖的同时,亦默默地施加着他自己不可轻易撼动的固执:“记住,你就是纱罗妲,无论是八岁前,还是八岁后。”
这句看似和蔼可亲的话语,最终也巧妙地浇灭了纱罗妲蓝眸中最后仅存的稀薄希望,让她逐渐隐去唇畔甫才浮出的点滴欣悦,转而化作肌肤表面与内在肌理毫不相搭的一抹透彻的虚笑。
仰望着表情越发不自然,甚至索性不再注目她自己的海老藏,纱罗妲倏地眯眼,淡淡道:“外公,请您为纱罗妲施术,就是现在。”
海老藏很惊诧她的迅速与果决,又看向了不远处被严实拉上的厚重的粉色窗帘处,出于心底深处的惋惜,小声问道:“嗯,那小蝎……”
他依然能感知到,那两个男孩还在楼底下不死心地窥探着。
“我绝不看他。”纱罗妲深透地吸了口气,紧狠地抿住越显惨白的唇瓣,猛地转身,背对着那处唯一能让她看到自己最心心念念男孩的窗帘。
紧接着,她用双手捂住脸颊,吸着鼻子,软声哽咽着:“我……我不配!”
“瞎说什么呢,偷偷地看一眼……也没……没关系嘛。”海老藏很心疼她沉痛的割舍,目含滚热的泪,呜咽着:“外公知道……你很喜欢他……”
他又看向门口处地上的两个食物盒子,急忙道:“对了!还有他们二人给你带来的生日礼物,不尝尝吗?”
“外公,请您答应我三件事。”可惜,纱罗妲却再未顺着关于蝎及她自己八岁生日的话题。
她侧首望向了海老藏,轻声道:“我知道,以后不能在您膝下尽孝。如果可以的话,请在我重生后,让我和您一起在院落中栽种一棵胡杨、一株红柳,再……开拓一个小池塘,养上几条锦鲤吧。”
她缓缓地转向了一听到“锦鲤”一词而面色突变的海老藏,嫣然薄笑,和言道:“我一直都觉得咱们家的院落总是空荡荡的,很想这样布置,但之前都没敢和您说。这是我最后的美好愿望,我愿带着这个愿望获得新生。”
“可以……当然可以!”情绪骤然奔溃的海老藏直接大步上前把女孩狠狠地拥住,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道:“外公……都答应你!”
“谢谢外公,那我睡了。”纱罗妲甜甜地牵起了唇角,乖巧地躺在了海老藏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在正式闭眼前,她又偷偷地快速瞥了眼那处她无法面对或是追寻的窗帘,晶亮明眸中的难舍随着她倾泻而出的泪流滑落在她的肌肤上……
一路潺潺蜿蜒,滑润且湿凉,细细地描摹着她精美的五官,并在那处伤疤上予以温和却难逃悲伤的滋润。
“睡吧,孩子,等你醒来了,外公就带你去亲自种胡杨、红柳、养鱼……”海老藏轻吻着她的秀发,闭眸沉吟道:“三天后,你,会是一个新生的你。到时候还请多指教啊,纱罗妲。”
胡杨、红柳、锦鲤,简简单单,这便是纱罗妲在被封印记忆前的最后愿望。
带着这个很卑微、很容易、很安分的美好愿望,她就此沉睡,尘封了八岁前的所有记忆,却……还是未能在苏醒时,有幸亲眼目睹这些。
有时候,一念之差的结果就是千差万别。世事难料,她还是太单纯了。
在她八岁生日的当天,她亲手切断了与蝎的联系,但命运的红线在后来始终将他们二人紧密相连。
不……终是今后长达几十年极度苦涩的相连。
……
“蝎君,你还好吧?”
“夜叉丸,她是不是想忘了我呀?”
在海老藏宅邸的楼下,两个男孩仍未离去。
红发男孩长久地仰首关注着二层纱罗妲房间的动静,奈何那层粉色的厚重窗帘封闭了室内的一切,更拒他于千里之外。